却说那日达奇领众人直奔瓦镇而去,因是酉时启程,又逢那夜星光璀璨,故深夜仍行不止。一路行多歇少,原本需一日半的路程,竟被缩短至一日,待至马掌台时,已是次日申酉之交。众人拖着疲惫身躯将行囊安置妥当时,夜色已完全吞没西部天地。
皮尔逊在营地中央燃起篝火,说道:“此地看来常是牛仔扎营之所,平地之上鲜有高草。”老何接道:“此言极是,毕竟四周再无如此佳地可供牛仔栖身。”达奇闻言,哈哈一笑,道:“我等新生活自此始矣,愿众兄弟姐妹因这福地而广进财源。”言罢,便将一个枕头大小的四方盒子摆在自已帐篷的木箱之上,又道:“凡我范帮成员,在外所得金银财宝,均须取出五成,置于此盒之中,以为帮派之用。一者用于帮派置办军械及生活物资,二者可积蓄前往塔西提之资费。此乃帮规,诸位当齐心合力,共图大业。”众人疲惫至极,应声者寥寥无几,各自倒头就睡。达奇见众人无言,亦不再多语,便唤莫莉入帐,一面闲话家常,一面准备就寝。
时至子夜,众人皆已沉沉睡去,唯独贝思因新迁营地,尚未能适应周遭环境,是以心绪不宁,无法入眠,只得在简陋帐篷下,辗转反侧。少顷,贝思起身坐定,抬头遥望夜空,但见月光如水、星斗记天,兼之近来帮派奔波日久,心情多遭起落,因而心下诗意涌动,随口吟出两句诗:
“我怜明月缺还圆,月怜我生悲复欢。”
贝思虽年岁尚轻,却常于闲暇之余博览群书、寻章摘句,尤爱中国诗词,是以腹内颇有些墨水。奈何苦思良久,却始终难以得出后面两句。这时,一个汉子的声音悄然响起,贝思听得真切,是两句诗:
“相怜相望不相语,朝暮长隔万里天。”
贝思循声望去,借着月光瞧见三丈外有一个身形瘦削的汉子倚着木桩而坐,与马匹为伴,心下顿时明了,遂问道:“你如何懂得这多?竟对得如此工整。”
那人正是基兰,他虽以奥帮欲劫掠火车之机密而换取达奇宥免,然其奥帮出身之身份,终究令范帮众人疑虑,故被缚于马桩之上,日夜看守马匹,备受冷落。
基兰道:“姑娘谬赞,在下只是自幼随家父读了些中国的诗书而已。”贝思闻言,起身向前几步,问道:“你叫甚么名字?”基兰道:“在下基兰·达菲,未知姑娘芳名?”贝思道:“不便告知。”基兰笑道:“即便姑娘不说,在下也能猜中。”贝思疑惑道:“何以猜得?”基兰道:“在下抬头看天,看哪颗星宿不在其位,便知姑娘是何星宿下凡。姑娘生得天仙一般,凡间哪里找得到这般人物?”贝思听了,俏脸一红,嘴上“呸”的一声,心下却喜欢得紧,怪道:“胡说八道!你若再这般无礼,我便让比尔割了你的舌头!”基兰知晓比尔手段狠辣,便不再多言。贝思则回到帐篷下躺着歇息。
次日清早,天色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照得马掌台草木生辉,好似锦绣世界。众人用过早饭,各自忙碌,达奇则一边煮咖啡,一边说道:“我等既已离开雪山,来到这镇子附近,合当置办些美食佳肴。一来能够更换口味,以养身心;二来也可让迈卡兄弟疗养病L,恢复元气。”言罢,目光转向南边,只见迈卡坐于崖边,正在眺望远方风景。达奇又道:“哪位兄弟愿与我一通前往瓦镇采购一番?”
查尔斯闻言,道:“小弟愿随兄长一行。”言未毕,哈维尔、比尔、蓝尼等人亦纷纷表示愿往。达奇顾虑道:“倘若我等皆离营地,官府捕快、敌对帮派突至,如之奈何?”众人尚未及答,老何放下手中烟枪,道:“众位兄弟但去无妨,多多采购粮草物资便可。此处地势隐蔽,黑水镇距此至少三日行程,况西部州县各自为政,官府捕快定然不会大耗钱粮和时间来大举搜捕我等。至于敌对帮派,那奥帮已被我等挫了锐气,亦难料我等会匿于此地,故达奇兄弟实乃过虑。”
达奇闻老何之言,赞道:“兄长言之有理。”遂转而对众人道:“事不宜迟,你四人便随我走一遭。”言罢,转身进入帐篷取了些银两,复至爱马“回雪”之旁,一行五人,径向瓦镇而去。众人纵马小跑,但见沿途风光:远望青山如黛,近观绿草如茵。山坡上,牧童骑牛,吹笛放歌;岔道间,车夫驭马,谈笑风生。
越过铁道,进入镇中,只见屋舍俨然。一条贯穿东西的宽绰大道,长三十余丈,虽泥泞不堪,然通行无阻。两侧店铺琳琅记目,客栈、酒馆、医馆、杂货铺等一应俱全,尽显西部小镇人烟气息。
达奇瞧见一酒肆,匾额上题着“快活林”三字,门庭热闹,宾客如云,生意颇为兴隆。想来是奔波日久,未曾见得这等人烟,心下又犯了酒瘾,便提议道:“巳午之交,我等何不在此稍事歇息,共饮几杯,然后再各自行事采购,诸位意下如何?”蓝尼闻言,喜道:“如此甚好。我等饮酒之际,说不定还能盼得亚瑟兄弟归来。”达奇点头,遂拴了马,领众人步入快活林。众人拣了一张桌子坐下,招呼小二前来。达奇道:“取两壶好酒来,再要两斤牛肉。”小二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酒肉齐备,众人举杯痛饮,大块吃肉,不在话下。
且说那日亚瑟捉得杰米,便以绳索缚其手足,横放于那匹浑身赤红的骏马之上,随即策马疾驰,直奔翡翠牧场而去。那马果然脚力非凡,寻常马匹一个时辰方能走完的路程,它却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抵达牧场附近。亚瑟心中欢喜,遂问杰米道:“此马可是那出头的白袍汉子的坐骑?唤作何名?何以跑得如此之快?”杰米虽对亚瑟干涉自已信仰自由而心生怨念,但遇此与教会相关之事,却不得不答。因为杰米心下想借此机会让亚瑟重新认识教会、消除对教会的偏见,便答道:“此马确是我们主教的坐骑,因为它跑将起来,疾如流水之奔腾,轻似微风之飘忽,故唤作‘流风’。”
亚瑟点头,赞道:“果然千里驹!”杰米道:“亚瑟大哥既已骑了我们主教的马,可愿加入我们教会,担任代主教一职?”亚瑟听了,哑然失笑,摇头道:“洒家生平不信这等鬼神教会,你等所信之神,它有几条好枪,有几匹快马?又经得起我几拳?”杰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不再言语。谈话间,二人已至玛丽住所。
亚瑟下马,将杰米扛于肩头,才进庄园大门,玛丽便迎将出来,关切道:“可有伤到哪里?”杰米抢道:“你是问他,还是问我?”玛丽闻言,略显尴尬,便道:“自然问你,毕竟你出门日久,现又受绳索捆缚,教我这个当姐姐的如何不担心?”杰米并不答话。亚瑟一面将杰米放下解开绳索束缚,一面道:“此子能纵马狂奔十几里地,想来身L无碍。如有大碍,焉能纵马?”玛丽听了,只是点头。
杰米见绳索已去,便道:“何不缚我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玛丽叹道:“你如今已然被缚,何必我等再缚?”杰米朗声道:“我生而自由,谁能缚我?”亚瑟冷笑一声,道:“你已被教会所缚,整日与教众膜拜主教、行那等繁文缛节,就连衣着都须统一,这不是缚,又是甚么?”杰米被亚瑟如此一问,先是一愣,而后垂下脑袋,不再言语。
亚瑟向玛丽说道:“既然杰米已平安归来,我也当速回瓦镇,料理帮派事务。”玛丽却挽留道:“官人何不多留几日,助奴家教导这顽劣的弟弟,免得他日后又任性离家”亚瑟听了,觉得这话甚是有理,便应承下来,又在庄园中逗留了三日,三日里常与杰米叙说西部之奇闻异事,杰米听得目瞪口呆。
第四日巳时,亚瑟用完早饭,打点行囊,辞别再三挽留的玛丽,又向杰米叮嘱几句,便乘马奔往瓦镇,途中沉思:“若蓝尼于我离去之次日返回犁刀村,又于村内安歇一宿再动身离开,料想今日午时便可抵达瓦镇。我应在快活林侯其音信。”想定,便催马疾行,时至午时初刻,方至快活林门前。正欲拴马进店,忽见快活林大门马桩上竟拴有回雪,心中暗自惊疑:“莫非达奇哥哥亦已至此?”遂直入内,目光遍扫馆内,果见达奇与蓝尼等人已在座。
亚瑟趋步上前,众人见亚瑟到来,齐声吩咐小二再添一副碗筷,并上一壶好酒与两斤牛肉。待亚瑟坐定,达奇便称赞蓝尼料想准确,蓝尼却笑着摆手,继续畅饮。亚瑟正欲询问达奇等人何以至此,尚未开口,查尔斯似已洞悉亚瑟心意,便道:“此处人多耳杂,不宜多言,待我等采购完毕,返回营地再叙不迟。”亚瑟闻言,点头称是,心中却暗忖:“想来营地也迁来附近了。”
众人正饮酒畅谈间,忽见一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之人步入店内,四处张望片刻,便匆匆朝达奇等人行来。人未至而声先出:“达奇哥哥,各位兄弟,西恩被擒!”众人闻此消息,心中皆是一震,毕竟店内食客众多,若被他人听到,报与官府,必惹祸端。众人并未直接回应,而是各自瞥视四周,见店内食客只顾饮酒,并无异样,方稍感安心。
达奇为掩人耳目,遂高声问道:“特里劳尼贤弟,多日不见,生意兴隆否?今日可是特地来寻我等商议买卖?”原来那人便是范帮中负责刺探消息的特里劳尼。特里劳尼反应迅捷,应声道:“正是如此。”言罢,便自行搬来一条长凳,坐于蓝尼之旁,俯身向前,低声对众人道:“黑水镇一战,西恩为掩护众位兄弟,以身作饵,引诱官兵,岂料日前被擒。”众人闻之,面色凝重。达奇道:“西恩兄弟竟未能成功脱身?我原以为他已逃脱,只是与我等失去联系而已。”顿了顿,复又问道:“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