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回来了。”
陈小白踏进嘎吱作响的屋门,呼口热气,驱散寒意,卸下防备,这才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来。
陈小白随母姓,早年间孤儿寡母,一个柔弱的女人,偏偏拿着凌厉的砍柴刀,对准一个又一个满含恶意,意欲伤害娘俩的人。
一盆微弱的炭火在角落里挣扎着,时而爆出几声微弱的噼啪声,时而又陷入沉寂,仿佛连火焰都感到疲惫。
烟雾缭绕,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咳咳,阿白,咳咳咳——”无法抑制的咳嗽声从破烂的灰帘深处传来,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一个枯槁的身影。
是陈小白的母亲。
陈氏静静地躺着,她的呼吸伴随着时不时的咳嗽声,显得格外沉重,身体因病痛而蜷缩着,抵御着冬日的凛冽和不适。
陈小白忙走上前。
陈母虚虚抬起瘦弱的手臂,握住陈小白宽阔的手掌,又往上抚摸陈小白清秀的眉眼,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我儿,受苦了。”声音极尽温柔,却带着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涩意。
陈小白笑笑,“有阿娘在,日子就是甜的。”
说完这话,陈小白眼神有些恍惚。
上辈子他是个孤儿,茕茕孑立天地间。
没什么爱,只有生活和生存。
而这辈子,还好,真的有人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在疼爱他。
在他最是疲惫的时候,也有人对他说一句“你受苦了。”
窗外,雪花静静地飘落,覆盖了整个世界,仿佛要将一切生命都冻结在这寂静的冬日里。
陈小白还是笑,熨帖地将陈母身上的被子拉紧实了些。
“娘,今儿有个好心的贵人给了阿白好多赏钱,赶明儿我也去买上一斗精炭。再买只老母鸡,娘的喘咳之症,一定会好。”
还是温柔的嗓音,“阿白孝顺,这么孝顺的孩子,竟是阿娘的孩子…”
陈母温声细语又和陈小白唠了些家常,大多是陈小白小时候的趣事儿,不久后女人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
陈小白又为母亲掖好陈旧的棉被,望了望异常话多的女人,颤着手转身回屋。
如果他猜的没错,娘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夜色寂静,投射出静谧的凉州,堆积的雪一点点消融,被天地蚕食生机。
月光朦胧地洒下,投入破败的屋子,沉沉睡着的母亲蓦地睁开眼,像是突然惊醒。
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眼中含泪,被病痛折磨地蜷缩为一团,而后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陈母挣扎着下榻。
“抱歉阿白,阿娘累了。”
“黄米饼儿圆又圆,阿娘手中转呀转。水磨米香细细筛,柴火灶前爱绵绵。阿白等着口水咽,饼儿金黄心儿甜……”
陈母低声喃喃,颤颤巍巍走到灶台前,艰难地生火洗米。
香喷喷的黄米饼留在锅里,慈爱的母亲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青黑的脸上扬起些许欢快的笑,她从将熄未熄的火堆里取出一根木炭,撕下一根布条,写写画画。又像是恼了,最后只写了两个字“安好”。
渐渐地,那笑被一行行浊泪抹去,她摇摇晃晃地上了榻,握着布条,笑容安详,做了这么多年来最香甜的梦……
屋外,一个少年笔直站了良久,一滴泪突然砸在地面,而后被积雪化开。
他又成了一个人。
天还未完全亮,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着大地,天空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灰蓝色
“阿白,娘做了黄米饼,快起来吃饭了。”陈小白梦到自家母亲似从前那般站在他屋口,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尔后像雾一般消散不再。
陈小白睁开朦胧的眼,起身穿衣。动作迟钝。
他像是还没从梦里醒来。
屋内,只有少年一人自言自语。
“母亲的唠症愈发严重了,先去街口那老虔婆那儿买只老母鸡,再去巷口关老爷子那儿买斗精炭。”陈小白絮絮叨叨。
“喝了鸡汤,再服几贴药,就好了。”
陈小白刻意压低声音,这个时辰,母亲还没醒的,不能惊扰她。
雪花在天幕中悄悄融化,留下湿润的路面和屋顶,偶尔还能看到几片顽强的雪花在风中飘舞,但最终也逃不过融化的命运。
难熬的寒冬过去,就是春晖了。
陈小白心情颇好,出了门,见到平时打闹的熊孩子都有耐心了不少。
然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自古万事难全。
在他这场梦境最畅快的时候,偏有人让他不得安生。
陈小白一手提着一斗精炭,另一手拎着只老母鸡,正走到巷口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晨间的清净。
“快!押住他!”一个声音尖锐而急切,从远处传来。几名官差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