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暮染道:“有什么不行的?肚子饱着,药也喝了,茶水也在床边备着,我就点上香好好睡一觉就是了。再说,我要你和福全一道去自有我的道理,女子会讲价,好歹能省一个是一个,咱们以后还要过日子呢。”
福全听来听去,看来看去,最终欣慰道:“夫人,您能想得开,福全实在为您高兴。好嘞!全子就好好给您办妥这份差事,您和太子妃一向亲近,有她护着,谁也不会拿您怎么样。咱们的日子如常照过就是了。”
碧芽道:“是啊夫人,您能想得开就实在太好了!夫人,您今晚的笑容特别美,碧芽想天天看您这样笑。”
姚暮染今晚就是特别爱笑,柔声道:“好,以后,我都这样笑。”
那两人拿了钱离开,在走到门口时,姚暮染忽地道:“福全!”
福全回过头:“夫人,怎么了?”
姚暮染道:“福全,我希望,你别再怪尚书大人了。许多事,他应该也是身不由己。我都不怪他,你也别怪他了好吗?你们主仆多年了,一起从北地到南乾,许多事过去就过去了,别再揪着不放。感情这个东西,一放就再也抓不起来了。”
福全听罢,叹息一声,道:“那就给福全一些时间吧,但愿福全也能像夫人这样,挣扎一段时日后,忽然就能释然了。”
姚暮染笑着点头:“好,你一定能做到的。好了,去吧。晚上了,路难走,你们两人仔细。”
两人的背影在院中渐远,‘咯吱’一声,朱红的院门被打开了,两人走入门外的夜色里,再也不见。
身后夜色里,那孤零零的女子,隐着绝望的一张笑脸登时垮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姚暮染对着漆黑的空气喃喃道:“福全,绿阑,碧芽,永别了。”
……
当天半夜,合欢巷右侧第三家庭院忽然就燃起了烧天大火。烈火熊熊,浓烟呛天,终于惊动了巷中熟睡的邻居们。一时间,邻居们熙熙攘攘穿梭起来,灭火的灭火,报官的报官,一直忙了半夜,直到第二日天色微亮,这场烈火才终于被熄灭,然而,却已迟了。一切都付之一炬了。
烂漫庭院变成了焦黑废墟,房屋被烧得坍塌落架。正房里,被抬出了一具焦黑变形的尸体,火焰炼干了血肉,只剩焦皮包着骨,惨骇至极。经查验,那是一具女尸。
福全与碧芽一人抱着一个锦盒回来了。两人一见院中情形,足足愣了半晌,最后齐齐腿软瘫倒,向着那焦黑的尸体爬去。
福全扑过去一把抓起了尸体的手,整个人呆若木鸡。他盯着尸体愣了许久,眼眶越来越红,昨晚的一切,在这一刻已经后知后觉起来。她的笑,她的嘱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福全看着眼前的焦尸,憋着不愿哭,因为他不愿信!不愿信也不敢信,眼前这具可怖的焦尸就是记忆里那个活色生香的女子。
“夫人!夫人!!”碧芽同样涕泪横流,哭得哀声长长:“夫人!夫人!您竟然丢下我们去了,您竟然去了!呜呜呜我的好主子!原来您半夜特意支开我们,就是要……呜呜呜,夫人!”
碧芽的哭声在残忍地提醒着什么,提醒他,眼前这具焦尸……就是她。
福全终于慢慢信了:“夫人!!!!”撕心裂肺哀嚎一声,喉间溢出了悲怆的哭声。
这桩火案当天就有了定论:尚书大人的前妻,东宫的情妇,一朝东窗事发闹得满城风雨,姚氏不堪其辱,在金銮殿下已经撞石寻死一次,然而未果,被东宫送回了合欢巷养伤。但姚氏已存了死志,趁东宫离京的当天夜里,特意支走了两个下人,然后放火自焚了。
祸水姚氏,死了。带着她最爱的这座庭院,远逝了。
无人知道,这个辱了前夫又害了储君的祸水,其实只是一个清白无辜、失了依归的可怜女子。她的一生,前一半,将所有的恶意与仇视都释放在了北越。后一半,将所有的善意与宽柔全带来了南乾。但世事翻覆,她终究失去了一切,孑然一身守在空寂的岁月里苟延残喘到了这一日,在承受了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后,将风华正茂的生命定格在了永羲二十四的元月十七。
此时,她不过是个才迈入十九岁的女子而已。
人们只看到,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害了两个男人,最终也害死了自己。却无人明白,其实是两个男人害死了无辜的她。也不知那位尚书大人对于她的死会作何感想?更不知已在南荒途中的东宫那位知道此事又是什么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