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香求子。
其中,寒山寺灵验,是去得最多的。
去寺里烧香时,出行低调为简,骊珠小姐只偶尔带她,身边多数是带着浅碧,但她奉太子殿下之命保护她,总是在暗中跟着。
之前,从来没出过差错。
而且,那一带,她也勘察过,靠近金陵城这种繁华之地,没有山匪之类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所以,这次骊珠小姐又随陆夫人去寒山寺,又逢上她刚好有事要去天翎卫在金陵的据点一趟,她心里便松懈了,没有暗中跟上保护……
谁知,就是一个托大,出了事。
朱弦甩开小丫鬟的手,大步往前走。
那小丫鬟不禁在后面问了句,朱弦姐姐,你这是去哪儿
——找少夫人!
小丫鬟听到朱弦声音坚定地回答,然后看着那道冷艳的身影消失在自已眼前,她喃喃低声,不解地道,可是,大公子和二公子已经去找了呀,你跟我一样是个丫鬟,能做什么呢
朱弦朝外走去,步伐没有一丝迟疑。
此次,是她失职。
没有保护好骊珠小姐,害她身陷险境。
她得去将骊珠小姐带回来。
然后,她自会向殿下请罪。
或罚,或杀,都绝无怨言。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风雪覆眼,冻僵了脸。
长时间的骑行以及紧紧抓握,沈骊珠细嫩的掌心已经被粗砺的缰绳磨得通红,甚至连大腿内侧都生出了丝丝疼意。
但她,不敢有一刻的松懈。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
他们不是普通的山匪。
沈骊珠在此刻心里已经很明白了。
山匪贪婪逐利,绝对不会丢下剩下那两辆马车里的金银和珍贵器物,就只为了追自已。
若是寻常的山匪,见到猎物跑掉,可能也会追上来,却不会这般追了快一个多时辰还死死紧咬着不放。
有个词叫做及时止损,只是跑掉一个女眷,追不上何苦费这么大力气,一定要追逐
所以,这些人的目标很简单明确,就是冲着她来的。
沈骊珠不知道自已得罪了谁,要让她/他花费这么大苦心,找来死士演了这么一出戏,想要将她置之死地。
但,既然这些人只为取她的命,想必陆夫人、如薇、浅碧她们应该是安全了吧。
将先登上马车的机会,让给浅碧,她心里并不后悔。
浅碧对她来说,早已不是一名婢女那么简单,她心中已将她当做姐妹看待。
只是,阿遥……
她知道,他该着急、担心了。
此刻,沈骊珠心里庆幸自已年少时央求着表哥李照夜学过骑术,并且学得还不错。
希望她此次能够得上天眷顾,逃得掉吧。
在风雪里疾驰许久,手脚早已冻得冰冷,微微透了丝僵硬,她能够感觉到不止是自已,还有身下的马儿,同样渐渐的疲惫,脚程开始慢了下来……
不行。
再这样下去。
待马儿精疲力竭,她一定会被抓住的。
沈骊珠不敢想,自已一个弱女子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但,幕后之人如此大费周章,她被抓住后的结局,必定凄惨。
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与其受辱……
沈骊珠想,她宁可自尽。
她手中一直握紧着一把匕首。
那是放在马车小案上削果皮用的,慌乱间被她拿在了手里,便不曾松开过。
但,那是最坏的打算。
而现在——
她要等天黑。
落日消失于地缘线,黑夜与白天转换的那至暗一刻。
也称,逢魔时刻。
…
冬日的天色好像暗得格外早,也格外的快。
先是天边染上丝缕的暗色,然后四方八方的暮色铺天盖地的涌了下来,仿佛白天变成黑夜不过是眨眼之间。
沈骊珠策马踏雪,披风卷起碎玉般的雪沫,终于将自已融入夜色。
而前方是一片密林。
在进入密林后,沈骊珠亮出掌心匕首插入马腹,她则在马儿忽然的吃疼嘶鸣疯跑里,松开了缰绳,放任自已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身体控制不住的就势滚入密林斜坡深处,沈骊珠护着脑袋,僵硬的手脚撞上石头树木等物,透出疼痛……
她却未喊惊呼,连声都没吭。
最后,停了下来。
沈骊珠趴在雪地里,听见密林上方有黑衣死士追逐而来,不知是谁呼出来口冷气,骂道:妈的,这娘们儿怎么这么能跑!要是被老子捉到,非得先奸后杀了不可!
……
污言秽语入耳,沈骊珠抓紧了地上的枯枝,直到这些人离开得很远,她才起身。
脚踝或许是扭伤,又或许是骨折了,很疼,她却不敢待在原地。
身上的披风已经湿透,再无一丝暖意,至少今晚她得找到遮蔽风雪的地方,否则就算没有被那群人抓到,她也会失温而死。
沈骊珠拾了根比较粗的枯枝,撑着身体,一撅一拐地往前走去。
风雪覆盖了她留下的浅浅痕迹。
…
骊珠,你在哪里
陆亭遥拽紧缰绳,一路沿着雪地上凌乱的马蹄印追过来,胸腔里心脏的地方生出尖锐的疼痛,唇色也已变得雪白,没有一丝血色,全凭一口气撑到现在……
他心下祈求。
一定要活着,好吗
可惜,今年江南这场不同寻常的风雪,实在是太大了……
他怕一个来不及,就永远失去她……
此时,身后似有人策马踏黑,疾驰而来。
她穿着冷艳的暗红色衣裳。
跟平日里在风雪轩的模样很不同。
陆亭遥认出她是妻子身边的侍女,名叫朱弦。
朱弦终于追赶上,她道:我有办法能找到她。
天翎卫有种鸟儿,名叫乌羽,浑身羽毛墨黑,能日行千里,可传信,也可追踪。
她回去,就是为了取它。
朱弦掌心一开,顿时乌羽扇着翅膀,没入夜空里。
朱弦闭眼听音,睁开眼时,锁定了某个方向,在那边——
陆亭遥不知这个朱弦是什么人,为何不似普通婢女,为何隐藏在妻子身边,但这一刻——
他选择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