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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将刀托在掌心,递还过去。
冥魇眼中闪过戒备,冷然看着他。
夜天湛含笑而立,似乎方才根本没有同人交过手,刀光剑影都在他翩翩如玉的笑中化作无形,这一方天地只余柳轻风暖,新月微明。
卿尘问道:可以让她走吗
夜天湛微微低头:你同她一起走
卿尘眼眸微垂,冥魇今日闯入湛王府,可以是寻一个朋友,也可以是私闯、图谋不轨,甚至行刺。若夜天湛执意追究,他能使长门帮在伊歌再难立足,想必冥魇也会很麻烦。她抬头迎上夜天湛询问的目光,微微一笑:天色已晚,出府多有不便,若有事不如改日再说吧。说话间她接过夜天湛手中的薄刀交给冥魇,对她轻轻摇头。
夜天湛眼中拂过俊朗的明亮,扭头问道:那这位姑娘意下如何
冥魇略一沉默,对卿尘道:我会再找你。说罢看了夜天湛一眼,身形掠起,便消失在红墙碧瓦之外。
夜天湛摇头失笑:这倒真是比走正门方便许多。
暮霭沉沉远带长堤,堤上一行烟柳,月色悄然挂起枝头,如一幕安静的画影。黄昏暖暮中卿尘看不清夜天湛的神情,只感觉他身上有着淡淡湖水的清爽,松散而舒缓。
去过那儿了夜天湛将此事丢下,举步往烟波送爽斋走去,含笑问卿尘。
卿尘却站着没动:我不打扰你了。
夜天湛停住脚步,回头笑道:为何躲着我,我会吃人吗
卿尘一愣,随口道:应该不会。
夜天湛忍俊不禁,只笑着看她。这话让卿尘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她挑了挑眉梢,不由得亦扬起唇角。
两人间的气氛轻松下来,夜天湛眉眼覆了暮色,有着温柔的清朗:带你去看看烟波送爽斋入夜的景致,不同于白日,和在凝翠亭也十分不一样。
沿着柳堤,走到湖上时清风拂面而来,卿尘扭头问道:这是你的书房
夜天湛点头道:你若是平日练字看书都可以来这儿,下人们未经吩咐不会来打扰,既清静又方便。若想看医书也有不少,你自己找找看。
卿尘道:此间藏书包罗万象,难道你都一一看过了
夜天湛负手身后,闲闲道:多数看过,但天都藏书当属东宫太子府中为最,太子殿下文华高绝爱书如命,我这里的书尚不及其万一。
卿尘突然一抿嘴,他问道:笑什么
卿尘道:我想起你那幅画中题的诗。
夜天湛望向湖中轻轻一笑,笑中有些不明的清淡,却又似乎带着点儿怀念的意味:我一幅最为得意的好画,他们也真舍得糟蹋。
烟波送爽斋中因夜天湛回来多了几个侍从,其中一个上前道:殿下,前面已备好晚膳了。
挪到这边。夜天湛吩咐道,看看我既不吃人,平日都吃什么。他扭头一句笑语,便将卿尘借口离开的话挡了回去。
碧纱影里临水布案而坐,侍从很快上了几样精致的菜肴,而后皆退了下去。
卿尘坐在夜天湛对面,安静地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言行笑语。席间有酒,她突然有痛饮一醉的冲动。
酒有莲枝清香,她浅浅地啜了小口,再进半杯,随着仰头的幅度一倾入喉,酒不烈,却勾得人神志飘忽,舒舒服服地暖着。
夜天湛起初陪她饮了两杯,忽而察觉她喝得很快,夹了菜布在她面前:慢些喝。
卿尘抬眸看了看他,酒上双颊绯色新,那眼底淡淡的清波带来,竟叫他微有失神。
她没有理他,径自将酒灌了下去,连日来束手束脚彷徨的感觉随着酒的诱惑直直逼上心头,倘再不能发泄出来,她就要在这样的压抑中窒息过去。若举杯能消愁,她情愿把盏长醉,或者醒来便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是谁和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再添酒,半杯入腹,半杯却洒了湖中,卿尘咬着唇微微眯眼,将手一松,白玉杯噗地落入水中,幽幽沉了下去。她靠在栏前低眸看着闲玉湖一波一波地荡漾,月色很淡,落上她侧脸一片朦胧,却笼不住如玉的一抹流光。
卿尘,夜天湛看了她半晌,问道,你到底能不能喝酒
卿尘扶着木栏站起来,清风牵着广袖飘逸,月光缈缈地浮动在她的笑中,她不答话,只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谁
她的神色有些迷离,翦水双瞳却深得清澈,似乎执意要将他看穿。
告诉我,你是谁她再问。
夜天湛放下银箸,微笑着将她扶住,回答道:夜天湛。
夜天湛。卿尘重复了一遍,你是夜天湛。她突然抬头粲然一笑,月光、湖波、晚灯都在那眸底的澄澈中陷了进去,化作深浅光泽,透过清亮的雾气缓慢升起。
夜天湛拦住她执壶的手,柔声道:酒已经没了,不喝了,好吗
嗯。卿尘乖巧地将酒交给他,我想听你的笛声。
好。夜天湛答应她,卿尘以手撑额坐在案前,安静地等着。
夜天湛轻抚玉笛,榭下水波静静拍着栏杆,他望着卿尘好一会儿,对她暖暖一笑。
修长的手指起起落落,笛声便轻缓地响起,音色并不清越,低吟徘徊,只在两人之间,只有他们听得到。曲调清和古雅,声声叹咏,仿佛自远古红尘中生出了繁华万千的明亮,落在心间最柔软的地方,照亮了阑珊的一方。
卿尘唇角始终带着笑,笑容干净而明澈,碧纱的飞影在眼前变得朦胧,宁静地化作另一方天地。什么都没有,只有柔和的笛声缱绻飘荡,脉脉地陪伴着她。
她看向夜天湛的眸中有着醉色的浮光,话语也飘忽,慵然伏于案上低声问:你是不是,命运给我的补偿不期望任何回答,她沉沉闭上了眼睛。
夜天湛将玉笛放在一旁,俯身轻轻将卿尘抱起,她只星眸半睁迷蒙地看了他一眼,复又阖上,安静地靠在他臂弯中。
他笑着摇头,今日这酒并不烈,却不想她如此不胜酒力。
将她送回住处,他站在榻前看了她一会儿。印象中她的脸色常常有些苍白,但此时淡淡的几许红晕仿佛一抹妖娆桃色,落了妩媚于冰肌玉骨,格外地动人。笼烟般的眉清秀,顾盼生姿的明眸被羽睫浅影遮挡,使她的容颜柔和而宁静,那微抿的樱唇线条淡薄隐约,夜色下如同藏了一个秘密,而唇角如玉的浅笑不经意诱惑,叫人一点点沉沦。
他含笑看着醉卧玉枕的女子,突然微微俯身,兰芷般的清气带着温暖的酒香,几乎便叫人恍惚坠落,但他在咫尺间停住,只是伸手拢了拢她的发丝,无声轻叹。
他直起身来,唇角弯起一个舒缓的弧度,用目光描摹着她媚色中的清隽,心情突然变得畅快。这个女子,从见她的第一眼便奇特地被她吸引,他不想逢场作戏唐突佳人。
他转身缓步走到案前,略一思索,潇洒执笔落墨:
悠悠比目,缠绵相顾。婉翼清兮,倩若春簇。
有凤求凰,上下其音。濯我羽兮,得栖良木。
悠悠比目,缠绵相顾。思君子兮,难调机杼。
有花并蒂,枝结连理。适我愿兮,岁岁亲睦。
悠悠比目,缠绵相顾。情脉脉兮,说于朝暮。
有琴邀瑟,充耳秀盈。贻我心兮,得携鸳鹭。
悠悠比目,缠绵相顾。颠倒思兮,难得倾诉。
兰桂齐芳,龟龄鹤寿。抒我意兮,长伴君处。
这首古曲《比目》,希望她醒来看到,能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