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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如神祇高坐(2/2)
陈平安有声小说,在线收听!
者咧嘴一笑。
    陈平安也笑了笑,说道:黄钺城何露,宝峒仙境晏清,苍筠湖湖君殷侯,这三个,就没有任何一个告诉你们,最好将战场直接放在那座随驾城中,说不定我是最束手束脚的,而你们是最稳妥的,杀我不好说,最少你们跑路的机会更大
    湖君殷侯松开手,抬起头,剑仙,我是提过这么一嘴,何露也同意了,他还想出了不少的连环扣,例如以种种术法,裹挟百姓蜂拥而上,直冲鬼宅之类的,只是到头来,双方都觉得太靠近随驾城,很容易惊动你这位可以飞剑取人头颅千步外的大剑仙,谁都不愿意先去送死,黄钺城和宝峒仙境的修士性命又金贵,他们不带头,其余的附庸山头,也不全是傻子,有钱挣没命花的勾当,谁乐意做,吵来吵去,就只好作罢了。剑仙,我该说的,不该说,都说了,接下来,随便杀,我这龙宫,千年基业,不要也罢。今天过后,只要剑仙开恩,我侥幸不死,苍筠湖一定好好修补随驾城的山水气运,就当是赎罪了。
    晏清听到那句话的开头之后,就脸色雪白,浑身颤抖起来。
    道心不稳,气府灵气便不稳,握剑之手,更是不稳。
    陈平安双指并拢,轻轻一挥。
    黄钺城城主竟是故意一动不动,叶酣任由那把长剑穿透胸膛,将自己钉在墙壁上。
    而距离范巍然眉心只有一尺之地,悬停有剑尖微颤的一口幽绿飞剑。
    老妪同样纹丝不动。
    就数你们最聪明了,一个比一个会审时度势,这一点,我是真佩服你们,绝无半点冷嘲热讽的意思。
    陈平安叹了口气,双手负后,缓缓走向前方,然后瞥见一只酒壶,随手一招,一手握住酒壶,一手持杯,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笑意浓郁,这要是又有几个何露在场,或是随驾城百姓瞧见了,可就不得骂我这剑仙得理不饶人,民怨沸腾,众口铄金,凭什么滥杀,见过几面而已的人,又没真打生打死,没少条胳膊断条腿吐那几桶血的,有什么道理去断人善恶、定人生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大开杀戒,这般没有半点菩萨心肠的,想必与被杀之人,就是一丘之貉……
    这一番话,听得所有练气士遍体生寒。
    听这位大剑仙的言下之意
    还没完
    陈平安望向那坐在首位上的老妪,你运气好点,没有何露这样的好儿子,所以我们好商量。
    然后转头瞥了眼叶酣,叶城主可就难说了。
    那翠绿衣裙的少女睫毛动了动。
    依旧学那老和尚坐定,一动不动,身不动心不动,啥也不动,就是靠着那门仿佛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古怪神通,偷瞅一眼。
    陈平安突然停下脚步,似乎一瞬间就没了剑仙风采,神色疲惫,满是倦容,眼神黯淡,一如墙上那把贯穿叶酣身躯的长剑,金光不显,他环顾四周,又倒了一杯酒后,将酒壶随手丢回原处,再将酒杯之酒轻轻倒在身前,如同给人上坟敬酒,自言自语道:可是那些天劫过后,给那城隍庙虔诚烧香、跪地磕头一遍又一遍的随驾城百姓,只是随遇而安罢了,他们是真正的弱者,对于许多真相,可能他们绝大多数,尤其是那拨选择沉默之人,一辈子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们拜城隍爷,拜错了,拜火神祠,却是不能更对了,我对他们,与你们某些修士的洁身自好,清净修为,漠视人间,厌恶红尘,是一样的,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没什么好说对错的,脚下大道千百条,谁走不是走。你说呢,随驾城火神爷到最后,你好像在祠庙屋顶上,也没骂我一句反而还自己撞向云海天劫,金身碎裂两截我当时是真无法开口,不然一定要骂你几句,将你一拳打得滚回祠庙待着去,小小天劫而已,我会死差点死了而已,我好歹也算是个修道之人,半死,怕什么。在这之前,我算计了多少,你我见得晚,来不及与你说罢了。当然,早见了,我也不会说,人心尚且鬼蜮,谁敢信谁。
    言语之中。
    范巍然眉心处响起噗通一声。
    脑袋如遭重击,向后仰去。
    反而是叶酣依旧无恙,只是瞧着被钉在墙壁上。
    但是那老妪肯定没真正的身死道消,因为老妪的面容身躯瞬间枯萎,但是龙宫之内出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机涟漪,一闪而逝。
    年轻剑仙似乎有些无奈,捏碎了手中酒杯。没办法,那张玉清光明符早就毁了,不然这种能够阴神涣散如雾、同时隐匿一颗本命金丹的仙家手段,再诡谲难测,只要那张崇玄署云霄宫符箓一出,瞬间笼罩方圆数里之地,这个宝峒仙境老祖师多半仍是跑不掉。至于自己大战过后,已经无法画符,何况他精通的那几种《丹书真迹》符箓,也没有能够针对这种情况的。
    所以说山上修士,历来是胜易杀难,尤其是跻身了金丹境的练气士,谁没有几种保命手段。
    这一点,纯粹武夫就要干脆利落多了,捉对厮杀,往往输就是死。
    不过没关系,老妪头顶那盏金冠犹在。
    可能是带不走,也可能是裹挟此物逃离,就会显露明显痕迹,老妪太过忌惮自己的飞剑。
    陈平安拿出折扇,以双指捻动,缓缓开合,微笑道:怎么,我说什么就信什么那我说我是一位六境武夫,根本不是什么剑修,你们信不信
    陈平安望向其中一位梦梁峰修士,你来说说看
    那人直接跪下,扯开嗓子大喊道:剑仙说啥,小的都信!
    陈平安转过头去,望向那对年纪轻轻的负剑男女,道:好巧,又见面了,随驾城之行,两位仙师可有收获
    那年轻男子一屁股坐地。
    年轻女子轻声道:回禀剑仙,未有收获。
    陈平安笑问道:那肩头蹲猴儿的老人,混战当中,就没惦念你们
    年轻女修苦涩道:一见是他,我们便直接远远逃了。
    陈平安点头道:是该如此。以后让你这师弟脾气好一点,再有下山历练,行走江湖,多看少说。
    破天荒被这位性情难测的年轻剑仙客套寒暄,年轻女修没有半点喜悦,只觉得万事皆休,不用想,她与师弟都要吃挂落了。何露,一位梦粱国的金身境武夫,范巍然,那位黄钺城老供奉鸢仙,城主叶酣,死的死,伤的伤,与这剑仙搭上话聊过天的,哪个有好下场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微微皱眉,然后瞬间舒展,对那两人笑道:相逢是缘,你们先走。
    那个瘫软在地的师弟爬起身,飞奔向大殿门口。
    他师姐劝阻不及,觉得马上就是一颗头颅被飞剑割下的血腥场景,不曾想师弟不但跑远了,还着急喊道:师姐快点!
    年轻女修看到那笑意眼神似春风和煦、又如古井深渊的白衣剑仙,犹豫了一下,行礼道:谢过剑仙法外开恩!
    她战战兢兢,运转灵气,缓缓掠出这座遍地狼藉的龙宫大殿。
    陈平安径直向前,走上台阶,湖君殷侯就坐在那里。
    至于那把飞剑就始终萦绕在白衣剑仙四周。
    剑仙你随意,我反正今儿打死不动一下手指头和歪念头。
    陈平安却没有坐在那张如同帝王龙椅的位置上,只是伸出手指敲了敲,像是在……验货
    陈平安转过身,用手扶住龙椅把手,面对大殿众人,我这人眼拙,分不清人好人坏,我就当你们好坏对半分,今夜宴席上,死一半,活一半。你们要么是至交好友,要么是恨不得打出脑浆子的死敌,反正总归都熟悉各自的家底家世,来说说看,谁做了哪些恶事,尽量挑大的说,越惊世骇俗越好,别人有的,你们没有,可不就是成了好人,那就有机会能活。
    大殿之上寂静无言。
    那位白衣剑仙又笑道:补充一句,山上打来打去,算计什么的,不作数。今夜咱们只说山下事。
    突然有一个稚嫩清脆的嗓音轻轻响起,剑仙,现在还是白天呢,不该说‘今夜’。
    陈平安望向那个说话之人,正是那个翠绿衣裙的少女,看座位安排,是宝峒仙境一位比较器重的子弟。
    陈平安笑道:谢谢提醒,我看这龙宫大殿灯火辉煌的,误以为是夜晚了。
    叶酣突然说道:剑仙的这把佩剑,原来不是什么法宝,原来如此,不过这样才对。
    陈平安摆摆手,知道你们这些金丹神仙的手段,层出不穷,赶紧滚吧。
    叶酣哈哈大笑,竟是直接向前走出,任由那把长剑整个穿过身躯,停留在墙壁上。
    叶酣叹息道:不曾想我们黄钺城竟然沦落至此,最有希望继承家业的儿子死了,首席供奉死了,我叶酣也伤了大道根本,此生再无希望往上跨出那一步,这位剑仙,要我叶酣如何做,才能不追杀到黄钺城,对我们斩草除根
    陈平安微笑道:很简单,不用在这里跟我摆迷魂阵,你既然击不碎你的金丹,你就赶紧去找你的那座靠山。先前天劫过后,他是有在随驾城上空露过面的,没猜错的话,你跟他怎么都有些关系。那人境界很高,害我不轻,他一来,咱们刚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不过他如果能够喊来那位成功夺宝之人的幕后人,一起对付我这么个晚辈,就算你叶酣的面子大,我只能脚底抹油跑路了,咱们这位湖君麾下有个渠主,她庙中有块匾额极好,绿水长流。
    叶酣无奈道:既然剑仙都道破了天机,是不是就只能不死不休,不会让我带走何露的魂魄
    陈平安笑道:我倒是想要说让你带走何小仙师的三魂七魄,好让你远遁之法露出蛛丝马迹,就算先前我这么说,你叶酣敢这么做我看你不会。
    叶酣点头道:确实不会,那就如剑仙所言,绿水长流!
    这位黄钺城城主直接捏碎腰间那枚玉牌。
    身形凭空消失。
    陈平安转头望向屋顶,似乎视线已经去往了苍筠湖湖面远处。
    这枚玉牌,缩地成寸的效果,竟是比一张金色材质的方寸符还要夸张。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
    头疼欲裂。
    墙上那把长剑,金光一闪,刺入何露那具无首身躯的一处关键窍穴。
    然后有一阵黑烟涌出何露身躯,瞬间化作十缕,试图各奔东西,却被那白衣剑仙一挥袖,全部砸在墙上,化作灰烬簌簌而落。
    当他抬起头,已经神色缓和,你们可以开始摆事实讲道理了,要珍惜,我相信你们在以前的修道生涯中,没有几次靠着讲理就可以帮助自己活命的。
    这位白衣剑仙凌空一抓,剑鞘掠回自己,长剑在半空中归鞘。
    他坐在龙龙椅上,横剑在膝。
    晏清面朝那位坐在高处的白衣剑仙,沉声道:这样的你,真是可怕!
    陈平安微笑道:别说你们,我连自己都怕。
    翠绿衣裙少女赶紧一把抓住晏清的手腕,满脸焦急,她眼眶中有些泪花,以心声道:晏师姑,真的别再说了,他先前就已经有两次要杀你了,真真切切。加上这次,就是他说的事不过三了!这位剑仙说话,云遮雾绕谁也听不明白猜不透,但是他的大致心意,骗不了我,晏师姑,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师门上下,就属你和二祖对我真心实意,我不希望你也死了。
    陈平安手肘抵在龙椅把手上,身体歪斜,慵懒而坐,再不说,我就随便砍杀一通了。
    于是开始有人揭穿另外一位练气士的底细。
    是敌对门派的一位洞府境修士。
    门派底蕴不深,修士境界不高,做的坏事却不算少。
    是那开口之人,精心挑选过的。
    生死一线,再不动点脑子,难道还要去了传说中的冥府阎王殿再喊冤
    苍筠湖龙宫依旧灯火辉煌,难分白昼。
    但是湖上景象,已是月牙弯弯柳梢头,静谧安详。
    随驾城那边也已早早熄灯、摘下灯笼,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都不敢在夜间增加光亮,徒惹是非。
    碧波分开,走出一位白衣背剑的年轻剑仙,身旁是那位吃了一颗定心丸的苍筠湖湖君。
    至于龙宫之内,吵吵嚷嚷了那么久,最后死了大半,而不是事先说好的一半。
    侥幸活下来的所有人,没一个觉得这位剑仙老爷脾气差,自己都活下来了,还不知足
    陈平安手中多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瓷瓶,里边有碧绿流水微漾,这一只瓶子水运精华,稀罕值钱不说,而且对于自己无异于一场及时雨。
    陈平安微笑道:湖君你说你的运气到底算好,还是坏
    已经没了那件姹紫法袍的湖君微笑道:根本不想这些,以后我苍筠湖湖君,定会好好护住这一方水土,太长远的,不敢信口开河,就老老实实按照剑仙的吩咐,护着这苍筠湖地界水域,一百年的风调雨顺,没有半点天灾,至于人祸,依旧是遵循剑仙的叮嘱,随它去了。
    信口开河这在你们水神当中,可是一个好说法。
    陈平安笑了笑,又说道:还有那件事,别忘了。
    湖君殷侯低头抱拳道:定当铭记在心,剑仙只管放心,若是不成,剑仙他年游历归来,路过这苍筠湖,再一剑砍死我便是。
    那位白衣剑仙,就此御剑远去。
    不但没了龙袍、还没了那张龙椅的苍筠湖湖君,久久没有直腰起身,等到约摸着那位年轻剑仙远去百余里后,这才长呼出一口气。
    不曾想到只要活了下来,就会觉得莫大幸福。
    大道无常,莫过于此。
    先前那剑仙在自家龙宫大殿上,怎么感觉是当了个赏罚分明的城隍爷
    奇了怪哉。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真正剑仙吧。
    两位女修避水而出,来到湖面上,湖君殷侯这会儿再见到那张绝美容颜,只觉得看一眼都烫眼睛,都是这帮宝峒仙境的修士惹来的滔天祸事!
    湖君殷侯冷哼一声,遁水而走。
    翠绿衣裙的小丫头埋怨道:那剑仙好贪财,得了范老祖的那盏仙家金冠之后,连晏师姑头上的,都不放过!这就罢了,还好意思询问有无小暑钱谷雨钱,果然我不仰慕剑仙是对的,这种雁过拔毛的剑仙,半点都不剑仙风采!
    原来晏清已经头顶再无金冠。
    她牵着少女的手,望向远方,神色恍惚,然后微笑道:对啊,翠丫头仰慕这种人作甚。
    少女一把抱住晏清的胳膊,轻轻摇晃,娇憨问道:晏师姑,为什么我们不与师门一起返回宝峒仙境啊,外边的世道,好危险的。
    晏清突然笑道:翠丫头,我们先不回师门,去走江湖吧
    少女想了想,笑容绽放,光彩照人,好唉,我早就想偷偷喝酒啦!
    在苍筠湖龙宫修士鸟兽散去的时候。
    白衣仙人御剑入城,却不是直接去往那栋鬼宅。
    而是收剑在背后,落在了一条阴暗小巷,弯腰捡起了一颗小暑钱,他一手持钱,一手以折扇拍在自己额头,哭丧着脸,似乎无地自容,喃喃道:这种脏手钱也捡在湖底龙宫,都发了那么一笔大财,不至于吧。算了算了,也对,不捡白不捡,放心吧,这么多年都没好好当个修道之人,我挣钱,我修行,我练拳,谁做的差了,谁是儿子孙子。打杀元婴登天难,与自己较劲,我输过好吧,输过,还挺惨。可归根结底,还不是我厉害
    这番话恐怕只有姜尚真,或是崇玄署杨凝性在这里,才听得明白。
    大袖翻摇,白衣剑仙就这么一路悠哉悠哉,走回了鬼宅。
    偶有经过门户的门神孕育有一点灵光,俱是瞬间退散躲藏起来。
    脚尖一点,翻过墙头,落在院子。
    陈平安落地后,瞬间眯起眼。
    杜俞吓了一大跳,如白日见鬼一般,赶忙摊开一手,露出手心那枚不知道可以买多少副神人承露甲的兵家甲丸,虽然牙齿打架,但依旧一鼓作气竹筒倒豆子诉苦道:前辈,一个先自称周肥、又说自己叫姜尚真的家伙,说是前辈的好兄弟,抢走了那个孩子,我给他施展了定身术,全身动弹不得,拼个玉石俱焚都做不到,他还说,那个小孤儿有那修行资质,他带回了宝瓶洲,要前辈不用担心,只管放心游历北方。
    陈平安点点头,摘了剑仙随手一挥,连剑带鞘一并钉入一根廊柱当中,然后坐在竹椅上,别好养剑葫,飞剑十五欢快掠入其中,陈平安向后躺去,缓缓道:知道了。这枚金乌甲丸,你就留着吧,该是你的,不用跟那个家伙客气,反正他有钱,钱多他烫手。
    杜俞欢天喜地,憋了半天,还是没能绷住笑脸,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坐在小板凳上,细细打量那颗价值连城的兵家甲丸了。
    陈平安瞥了他一眼,笑了笑,我不会在这里久留,你到时候随我一同出城,然后就各走各的。但是事先与你说好,以后你的生死福祸,我只能说不是必死,我已经跟苍筠湖湖君放出话去,这次北游之后,将来还会南返,对你而言,也算一张护身符,却仍然算不得是救命符,此次随驾城的谋划,如果我没有猜错,幕后不是一位大修士,而是两位,好在其中一人,极有可能与梦粱国有关,他已经得手,杀我……理由是有的,却未必太过执着,当然,更好的情况,就是他们不出手针对我,我又不死在北边,那张护身符就一直管用,我终究不是你的祖宗爹娘,接下来你杜俞就自求多福吧。所以你如果哪天被人打死,一定最少也是元婴出手了,我到时候尽量帮你报仇便是。
    有些话。
    陈平安还是没讲。
    比如姜尚真做事情,从不拖泥带水。
    说不定除了见杜俞一面之外,又有他姜尚真不屑与外人言语的事情。
    这个正宗谱牒仙师出身的家伙,是陈平安觉得行事比野修还要野路子的谱牒仙师。
    而书简湖宫柳岛刘老成,青峡岛刘志茂这些野修的难缠,陈平安一清二楚,何况姜尚真还……有钱。
    陈平安都不敢确定这家伙碰上崔东山,到底是谁的法宝更多。
    估摸着两个人各自端了小板凳嗑瓜子,然后也不动手,就是一人一件法宝,你砸过来,我丢过去,双方能不能唠嗑一晚上
    所以说还是要多挣钱啊。
    加上那个莫名其妙就等于掉进钱窝里的孩子,都算是他陈平安欠下的人情,不算小了。
    这让陈平安有些无奈。
    杜俞仔细思量一番之后,小心翼翼将那金乌甲丸收入袖中,他娘的真是沉,眉开眼笑道:前辈,真不是我杜俞自夸,跟在前辈身边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会儿我胆子恁大!
    陈平安望向杜俞。
    杜俞嘿嘿一笑,我可拉倒吧!
    算是自己先把话说了,不劳前辈大驾。
    陈平安打开折扇,轻轻摇晃,笑容灿烂道:呦,遇见了姜尚真之后,杜俞兄弟功力见长啊。
    杜俞贼兮兮笑道:不敢不敢,姜前辈是前辈的同辈好友,我这晚辈中的晚辈,拍马难及。
    陈平安闭上眼睛,微笑道:又开始恶心人啦。
    杜俞挠挠头。
    天亮后,前辈交代了他去做一件怪事,去随驾城店铺买了春联、彩绘门神和春、福字。
    杜俞惴惴不安,倒不是怕一出门就给人泼粪,而是怕给范老祖、叶城主之类的山巅神仙,捡软柿子拿捏,抓住机会一巴掌拍死自己就跑。
    昨晚前辈那趟苍筠湖之行,结果如何,前辈自己不说,杜俞就没敢多问。
    杜俞战战兢兢去买了哪些这辈子都没碰过的物件,不但付账给了钱,还多给了些碎银子赏钱。
    他娘的老子现在要每天慈眉善目,与人为善!
    万一吓到了哪个街上孩子,杜俞都想要主动认个错了。
    顺风顺水全须全尾地回到了鬼宅,杜俞站在门外,背着包裹,抹了把汗水,江湖凶险,处处杀机,果然还是离着前辈近一点才安心。
    这会儿杜俞在路上见谁都是隐藏极深的高手。
    然后前辈便接过包裹,无需杜俞帮忙,他一个人开始张贴门神对联,和那些春字福字。
    当前辈贴完最后一个春字的时候,仰起头,怔怔无言。
    杜俞没来由想起前辈曾经说过春风一度,还说这是世间顶好的说法,不该糟践。
    两人离了鬼宅。
    前辈去了趟火神祠废墟,所到之处,老百姓一哄而散,畏若豺狼虎豹。
    前辈在主殿遗址那边,蹲在地上,捻出三炷香,上香插地之后,微笑道:可不能遂你的愿,一闭眼就拉倒了,还是要让你回来陪我一起糟心的。下次见面,骂完我之后,别忘了请我喝酒。
    杜俞不知道前辈为何如此说,这位死得不能再死的火神祠庙神灵老爷,难道还能活过来不成就算祠庙得以重建,当地官府重塑了泥塑像,又没给银屏国朝廷消除山水谱牒,可这得需要多少香火,多少随驾城老百姓虔诚的祈愿,才可以重塑金身
    两人一同离开随驾城后。
    走了一些时日的山水路程,然后有一天,那位原本早已不再斗笠青衫的前辈,又取出了斗笠和行山杖,背了那只笨重的大竹箱,但是依旧身穿一袭雪白长袍。
    陈平安递给杜俞两页纸,一张名为阳气挑灯符,一张名为破障符。以后再行走江湖,行善为恶都是你杜俞自己的事情,但是如果遇上一些可做可不做的多余事,例如当个古道热肠的江湖侠客之类的,或是做一回斩妖除魔为民除害的练气士,你才可以使用这两种符箓。不然你就别贪心,学了画符之法,也当它们是两张废纸,做得到吗想好了,再决定接不接。如果接下,看完后记得销毁。如果不接,只管离去,不打紧。
    杜俞毫不犹豫就接下那两张纸,前辈放心,就像前辈说的,生死福祸都是自找的,我今天拿了这两张纸,将来学成了前辈传授的仙家符箓,只要不是那种必死的局面,又有那份心气,我杜俞一定会做上一做!
    那人笑了笑,拍了拍杜俞肩膀,挺好的。
    杜俞竟是有些热泪盈眶。
    看着那位前辈渐渐远去的身影。
    杜俞突然问道:前辈既然是剑仙,为何不御剑远游
    那人只是扶了扶斗笠,摆摆手,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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