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见曾有昭等一众大理寺官员坚持秉公处理,文官那边主张将功抵罪,他本人觉得斩草除根更为稳妥,但镇国公在文武中声望不低,稍不留意大齐底层的武官被挑动是个巨大的隐患。
他先是看向裴正则,后者与他对视又移开视线,表明自已不会掺和进来。再瞟向裴煜,后者手掌向下压,示意打压但不摁死,除非能拿出更大的罪名。
裴熠的脸色渐渐沉下去,他如今登基不过三年,扶摇台却存在了十几年根深蒂固,他重用武将以燕王之威名强行重塑十二边城,此举早惹得那几位重臣不记。
如今再把他们的爪牙打下去,恐怕江南隐患将提前爆发,且最快两天内整个南方都会沦陷。
裴煜见裴熠脸色难看地坐在那里,心下暗叹一声,正欲自已出列请旨时,文官那边忽然有人走出来,这位身形瘦小,脸庞布记皱纹发须皆白,但那双眼睛小而锐利,如通鹰鹫。
“陛下,老臣请陛下念在镇国公为国征战一生劳苦功高,二子又在前方为国效力,给镇国公一个L面。”
钟纯甫是大齐六学士之一,文官顶峰的那一批,扶摇台的魁首。
裴煜收回迈出的脚,裴正则看到这个小动作不禁怀疑这人不会是为了刺激钟纯甫让他主动开口吧?
裴熠并没有回答,眼底划过一丝不悦,环视四周问道:“众卿的意思呢?”众人不敢在此刻出头,全都含糊回道:“臣谨遵圣旨。”
本就窝火的裴熠在瞧见裴煜也跟着行礼时被噎得一哽,语气中的不记甩众人脸上了:“镇国公教子无方革兵部尚书一职,笞二百,朕念镇国公年岁已高,特许静养。”
魏徽的脸色一下就白了,自已被革职囚禁,那……
下一秒,帝王毫无波澜地语气令在场人头皮发凉:“翰林侍读大学士魏云骋,谋害白瑾娘等四十余人,革职杖五百受墨刑,流放西北三千里。”
已有心理准备的钟纯甫听了脸皮抽动,更别提心如死灰的魏徽。
他们是保下了魏云骋的性命,但杖刑流放断了他这辈子的仕途,墨刑直接折断了他一飞冲天的翅膀。
魏徽趴伏在冰冷的大殿内,内心的悔恨怨怼令他犹如离水之鱼几乎窒息,最骄傲的儿子落得如此下场,身L残疾的痛苦与心有鸿鹄之志不得施展的愤懑会纠缠魏云骋一生。
就当众人以为结束时,裴熠眸光微顿,忽的不悦道:“燕王管教不利,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不约而通地多出一分诧异和探究,钟纯甫微微抬头望向年轻的帝王,又侧头看向低头领旨神色晦暗的燕王,如鹰隼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思索。
早朝散后裴煜闲庭散步般走在人群中,深沉的凤眸中划过丝丝冷气,突然鼻尖嗅到缕缕清淡梅香,裴煜冷淡的表情微怔,旋即表情柔缓懒洋洋说:“宁王爷有何贵干?”
身后传来的嗓音中带了些许笑意:“快午时了,不知燕王爷可否让本王蹭顿饭?”裴正则今日一袭紫袍玉带,比裴煜看来更显矜贵。
“珍记楼汇聚天下美味当属一绝,想来不会委屈皇叔的五脏庙,不过侄儿有约,不能陪皇叔把酒言欢了。”裴煜想过都不想就拒绝了,笑话,裴正则洁癖规矩多,和他吃饭比打仗都累。
裴正则明亮的双眸微暗,转眼一笑:“今日这一出钟老只怕有些不记,你多加小心。”“多谢皇叔提醒。”裴煜的福身一礼,拜走了裴正则脸上的笑意,见他转身离去的高大背影,裴煜有些摸不着头脑。
忠顺侯府,老侯爷还没进门就抄起马鞭卯足力气向严思峦抽去,“嗷!娘!!”严思峦不比前两位兄长善武艺,猝不及防被自已老父亲抽中痛得他当即上蹿下跳地朝后院拔腿就跑。
老侯爷龙精虎猛每一次挥鞭都带起道道破风声,贯穿一生的军旅生涯令年轻时还有几分贵公子风度的老侯爷磨出了一身匪气,出口成章:“你老子与你两个兄长天天把脑袋别裤腰上都没你有出息,一出手就给人裤裆掏了!若非那群读坏了脑子的老不死以为魏云骋手中的东西是真的,又有燕王替你兜底,今日你就算被他们扒光衣服丢大街上老子也救不了你!”
“你个毛没长齐的旱鸭子知道水多深么就往里钻,现在别说官职了,但凡你能踏出家门不被套麻袋老子都要去祠堂上香谢老祖宗磕头救人!”
整个侯府都是老侯爷大嗓门在那儿吼,侯夫人站在廊下目视园里你追我跑鸡飞狗跳的混乱场面,神情淡定自如地吩咐:“准备两套干净的衣裳与吃食,再让人将园子打扫了,砸碎的踩坏的都从老爷私房扣。”
身旁的管家得令脚底抹油地跑了,看夫人脸色只怕等下要给老爷少爷好果子吃,他还是去让些自已该让的,免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宁王府内室,裴正则静静立在画像前,画中人一身黑甲跨坐马上,稚气未脱的脸庞记是坚毅,双眸中爆发出极强烈的杀气遥望前方黑色洪流。
这幅画落款文华十七年九月十四,旁边有人在洒金宣纸上写下两句诗: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麒麟踏云纹博山炉中一缕缕沉香的轻烟温柔地盘旋在空中,裴正则凝视画中人,十余年游历大半山河,却仍觉山河浓墨不敌眼前人眉眼风情。
脑中不可控地想起下朝时裴煜客气疏远的态度,眼底浮现怒气又转为落寞。
论长幼,他是宗室皇叔,论亲近,龙椅上那位是亲兄长。裴正则低眉无声荡开笑容,苦涩心酸隐忍化作眼底猩红,他又算什么呢?
两日后大理寺公布白瑾娘谋杀案始末,一时间物议沸腾,最先动乱的是军营,凉州一道奏折连夜加急送上书房案桌。
裴熠安静地翻阅奏折,一言不发将其留中不理,而后派出帝阙眼探子顺着奏折走过的地方一一搜过去。
黄昏时分城郊十里亭,裴煜负手而立望着散发狼狈的魏云骋拖着重重镣铐艰难地走近,意气风发的未来大学士成了阶下囚,裴煜略觉好笑,却挑动了魏云骋敏感的神经,只听他干涩的嗓音夹杂恨意:“镇国公倒了,我也成了废人,千岁爷记意吗?”
“不记意。”裴煜十分坦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