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兰面露难色:“谢谢,还是不用了吧。这种原汁原味的,太酸了,说实话我也吃不惯。”
杨星野笑眯眯地伸出手:“来,我陪你尝一块,我喜欢吃酸的。”
阿尔斯兰闻言给他掰了一小块,杨星野就像吃巧克力那样,接过来扔进嘴里大口咀嚼,面不改色:“嗯,就是这个味道,太正宗了。梁朝曦,你试试看能不能吃习惯。”
梁朝曦也掰了一点,一入口就尝到了浓浓的酸奶味,是那种单纯的乳酸菌发酵出来,不带一点甜的酸奶,还是浓缩版的。
她被这股直冲脑门的酸味刺激得失去了表情管理,整个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阿尔斯兰乐呵呵地看戏:“你看我说太酸了吧,就算是我们本地人里面也有很多人吃不了这种纯天然的。你别看野哥这样的,他吃开拌面了那醋就像不要钱似的往里倒,恨不得凑上去喝两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递给梁朝曦一瓶水:“等回去了我给你买点我经常吃的那种,超市里面就有卖的,白色的一个一个奶球球,奶味特别足,但是放了一点糖,吃起来就没有这么酸了,也没有这么硬,和外国那种奶酪差不多。”
梁朝曦实在受不了这个酸度,喝了点水像吃药似的仰脖把那一小块酸奶疙瘩吞了下去,又惹来杨星野几声低笑。
接下来他们又去了几户哈萨克牧民家里,梁朝曦跟着杨星野和阿尔斯兰一起把防火防灾的宣传页一一发放给他们,又帮着科普一些野生动物保护的相关知识。
这片区域除了人口居多的哈萨克族之外,还有蒙古族、柯尔克孜族等少数民族牧民,虽然民族不同,文化及相貌也略有差异,但大家都世世代代遵循着这片土地的生存法则,互帮互助,和睦共处。
在这里,几乎每一户哈萨克人家都是一个“能量驿站”。来来往往无论是牧民还是游客,无论属于什么民族,都被当做最尊贵的客人来招待。
尤其是辛苦赶路、转场的那些牧民,每当这些人感到口渴或者饥饿时,便会就近找一户人家做客,转场时遇到天气不好,无论是谁家设在路上的简易小屋,只要有需要,都可以在不知会主人的情况下随意使用。
这里的人们是如此淳朴又热情,开朗又坦诚。
人和人之间充斥的不是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而是完全的信任和深厚的友谊。
这是梁朝曦之前的人生中从没有过的体验,虽然她因此喝了太多奶茶,感觉这一天的饭都能省了。
考虑到他们还带着一只小狼崽,上山巡查时杨星野找牧民借了两匹马,他和阿尔斯兰一人一匹分头行动,这样能快一点。
梁朝曦不会骑马,杨星野更不放心她一个人上山,索性把她安顿在一户蒙古族牧民家里,等他们完成任务后再一起开车回去。
梁朝曦其实很想帮忙,只是自己实在实力不济,骑马上山是想都别想,只好听从杨星野的安排在蒙古包里坐着。
这户蒙古族牧民已经是四世同堂,七十多岁的曾祖母奶奶早就在定居点定居,这次来冬牧场是因为闲不住想在转场的时候给子女们帮帮忙。老人家这么大年龄还会说普通话,只是口音有些重,梁朝曦连蒙带猜的沟通交流也不怎么受影响。
老奶奶一直觉得梁朝曦穿的冲锋衣太薄,执意让她坐在离炉子最近,最暖和的地方。
满意地看梁朝曦坐好之后又认为她太瘦,把家里人准备好端上桌的风干牛肉干、奶皮子、奶豆腐一股脑地往她手里塞。
大概奶奶辈看孙辈总是像这样,生怕这些孩子们挨饿受冻。
梁朝曦的心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真诚关爱涨得满满当当,为了不辜负老奶奶的厚爱把手里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
奶奶的儿子是这个家庭的一家之主,大叔虽然看起来有些严肃,不苟言笑,但一直细心地关注着桌上的食物和炉膛里的火,不管是什么,只要下去一点就立马又加上许多。
梁朝曦总觉得大叔长得很眼神,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直到看到蒙古包的墙上挂着的成吉思汗画像才恍然大悟,大叔和教科书里成吉思汗的画像有八分相似,唯一欠缺的是那点胡须。
大叔的儿子正好去草场了还没赶回来,只有他的老婆和不到两岁的儿子在家。
小家伙刚学会走,步伐还不太稳,正是顽皮的时候,在蒙古包里呆不住,被妈妈看管着在院子里玩,不是招猫就是逗狗,撵着一只小羊到处乱窜,自己高兴地又笑又叫。
梁朝曦喝完一碗蒙古族特色加了炒米和牛肉干的奶茶,觉得再坐在桌子旁迟早得撑死,和主人家打了招呼,跑出来帮着小朋友的妈妈看孩子。
她和孩子的妈妈年龄差不了几岁,沟通起来更没有任何问题,两个女生的共同话题很好找,孩子妈妈也很健谈,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见,聊得却挺好。
小朋友玩着玩着发现妈妈的注意力分到了别的地方,开始撒娇打滚耍赖求关注。
他妈妈有些无奈,只好使出大招,将这位浑身是劲的游牧民族后裔放在了一匹小马上。
据她说这匹小马原本就是一家人选出来,准备给小朋友长大之后骑的。
小马看起来刚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一脸青涩稚嫩。
小朋友还在控制不住尿尿的年纪,端坐在没有马鞍的小马上却自带一种老牧民的镇定和自然,仿佛骑马这项基本技能已经祖祖辈辈刻在了他的基因里。
一坐在马上,他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小马的鬃毛,表情严肃又认真,把他的奶奶和妈妈都逗笑了。
这匹小马也不亏是整个家族精挑细选的礼物,青涩但沉稳,一脸淡定地稳稳站在那里,温驯的样子让它坐稳了长孙坐骑的地位。
梁朝曦看着眼前的小马和小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毛吾兰,想起了他和这个黝黑健硕的孩子截然不同的瘦弱和苍白,想起了他干瘪的小手上扎着的留置针,想起了那匹受伤的小马。
今时今日,此情此景,梁朝曦好像忽然间更能理解了杨星野那天突如其来的爆发。
也许他那通发泄,并不是冲着自己。
原本好好坐在小马上的小朋友忽然兴奋地挥起手来,清脆的笑声接踵而至,打断了梁朝曦的回忆。
她顺着小朋友挥手的方向看过去,三个骑马的人正一路风驰电掣地往这座牧民小院而来。
跑在最前面的人肩宽腿长,身姿英挺,气宇轩昂,他骑着一匹额头上有黑色花纹的白马,自有一种潇洒不羁,风流倜傥。
梁朝曦的视线凝固住了在他身上,天高云淡,风清气朗,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只是他逆光前行,面目模糊看不清长相。
梁朝曦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三人好似赛马,全力以赴越跑越快,白马骑士也一笔一笔逐渐显露真容。
果然,还隔着一段距离,梁朝曦就看到了一双湛蓝的眼眸,蓝得和她那颗未经打磨的海蓝宝石,一模一样。
奇怪的是,离蒙古包还远,三个人就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骑着马慢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来。
孩子的妈妈看出了梁朝曦的疑惑,笑着解释:“我们蒙古人的讲究,除非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没有骑着马急匆匆地往蒙古包走的,这样做不吉利。草原上生活的人,基本上都有这样的习惯。”
话音未落,梁朝曦就听见了杨星野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