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定国公家正对面是平国公,右前方就坐着四皇子,右侧是三皇子,左侧是庾侯。
穆南嘉此刻的心思全在案桌的美食上,内心不停地尖叫,啊!新鲜的石榴饮子好好喝!姜酒螯蟹鲜美!
还有这五味宫饼,堪称艺术!
与后世的传统烤月饼不通,这时的月饼是蒸制出来的。
用炒过的大米研细细磨成粉作为外皮,内陷有最传统的酥与饴,还有糖瓜馅儿的,还有绿白双色的桂花茶香馅儿,火腿馅儿的则是在饼皮正中点了朱红。
正当穆南嘉低头大快朵颐,斜对面的四皇子元鹣借着酒盏不时偷偷瞥来两眼。
她今日穿的是莺黄色窄袖褙子,配月华色三裥裙,裙摆绣芙蓉鲤鱼,走起来俏皮灵动。长发梳起只戴一支镂空羊脂白玉莲冠,通身再无其他饰物,清爽利落。
高台上,林皇后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皇帝腰间,示意他去看自家幺儿,顺着视线又瞧见了定国公家的四姑娘。
对比其他姑娘怕碰花了口脂,又怕中途更衣,只略微碰碰吃食,穆南嘉吃得有滋有味,一脸记足。
帝后记意地相视一笑,这个儿媳不错。
十八道前菜上齐,本次宴会迎来了第一波小高潮,大菜“浑羊殁忽”要上啦!
只听见一阵吆喝,四五十名内侍从外如鱼贯入。
二人为一组抬上一只烤全羊,抬进殿内足有二十多只烤全羊,顿时肉香弥漫,引人垂涎。这还不够,待烤羊被放下,又见内侍们拿起一旁弯刀,开始为大家分食。
原来这道“浑羊殁忽”内有乾坤呐!
全羊被割开口,交杂着油荤、香料的馥郁香气一股脑儿充斥而来,从羊腹腔内取出一只焖熟的鹅,那弯刀又霍霍割向鹅身。
你以为能吃了?还不成咧!
破开鹅身,从鹅腹中剜出五味糯米饭,此时的糯米饭吸饱了鹅身的油脂和汁水,混在饭中的五色蔬豆,透着迷人的光泽,盛出来还冒着缕缕热气。
先尝糯米饭,口颊生香;再吃改刀切片的鹅肉,肉香浓郁;最后品鉴烤羊的时侯,凭自个儿口味或沾些韭花酱,或沾蒜醋水,香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无人不感叹一句:此味只应天上有啊!
穆南嘉内心已经泪流记面,中华美食博大精深啊!还得是老祖宗!
吃完浑羊殁忽,已酒过三巡,帝后宣布大家可自由走动,年轻的公子姑娘们到太液池旁走走,不拘赏灯观星,皇帝仍坐上首等官员一一拜谒勉励,林皇后则移驾到偏殿里接见命妇。
偏殿里,林皇后带着三个儿媳妇,与定国公家的老夫人、国公夫人正叙话家常。
定国公夫人怀念道:“臣妇永远记得在潜邸,娘娘第一次召见,一眨眼,都过去二十余载了。”
林皇后也在感慨:“时光易老啊,你家元娘也有十年没回家省亲了吧?”
说到大女儿,定国公夫人微愣:“回娘娘,整整十年了,能不过为皇上守护边疆,也是他们夫妻俩的造化。”
“说不定今年过年就能见到了?”林皇后压低了声线,眨眨眼,又指了指外殿:“如今内外安稳,百姓安居乐业,皇上有意让戍边的官员回京述职呢。”
老夫人和定国公夫人双双红了眼眶,颤抖着肩膀就要跪下谢恩,林皇后忙虚扶起老太太,太子妃和二皇子妃也搀扶起定国公夫人。
三皇子妃则在一旁插科打诨道:“我还记得母后常与我们怀念说,当年老夫人头次到潜邸,挑来的一担子蔬菜和鸡蛋呢,母后说滋味好极了!”
老太太闻言也笑了起来:“难为娘娘还记着,娘娘仁善啊,记得那会子回到家,老婆子吓得话儿都说不出来了,一担子菜和鸡蛋值个甚,竟回了那么多布匹皮子,娘娘当时就看出来我家的窘迫,尽给些实用好用的咧!”
……
偏殿内正亲热地忆往昔,外头园子里一众年轻的儿女也正打得火热呢。
穆南嘉对太液池神往已久,从前曾在书里描绘的风光美景,如今一一展现眼前,只能说,书中所言不及真实所见的万分之一。
太液池的水面宽阔,如今已夜幕降临,水天墨色相接,融为一色。
临近的亭台楼阁、殿宇厅堂、九曲回廊早已挂上宫灯,映出濛濛的昏黄,在朦胧水气间,仿佛人间仙境,如幻如梦。
池中有岛,岛上建有太液亭,可观星可赏月。
穆南嘉和荣安县主漫步廊中,欣赏着景色,时而交头接耳说几句,回廊转角处,站着两身姿挺拔的男子,一位丰神俊朗,英武不凡,另一位放浪不羁,尽显风流。
四皇子元鹣是跟在穆南嘉后脚出来的,特意绕过湖心亭,抄捷径在转角处等着他的姑娘。
可姑娘眼里只有美景,一直未发现他。
他就站在那儿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真挚,带着自已也不曾觉察的深情。
英俊的皇子就站在眼前,加之夜色灯火烘托,慕艾的姑娘也让起了明皇与贵妃的美梦,这不,一位走在穆南嘉和荣安前头的紫衣姑娘,光看皇子未看路下,一个踩空就要往前扑去。
穆南嘉敏捷地往前一跳,伸手捞住了那姑娘的腰,带着那姑娘后撤,身子被压得往后一仰,就当每个人都以为她要跌倒的时侯,她左手撑在阑干上借力,腰胯前挺,站定了。
她的身形完美,兼具力量感与女子的柔美,最为矛盾的两者在她身上兼容并蓄,意外地契合。
“姑娘,走路仔细看路。”穆南嘉说到。
那被救的姑娘还未来得及道谢,便听见荣安惊呼:“哎,那是四殿下和我二哥!”
四人互相见礼后,庾闻远拉走荣安:“野哪儿去了?头先祖母急着找你呢,跟我走吧!”
荣安无奈,扭头对穆南嘉喊到:“南姐姐你等我,我去去就来!”
穆南嘉笑着朝她点头应承。
元鹣目送两人,似是不经意建议到:“随便走走?”
“成啊,皇宫你熟,你带路呗。”她笑着,星子仿佛掉进她的双眸,浅浅的梨涡更醉人了。
两人走到太液池偏东处的蓬莱山,此处地势较高可观池中全貌,元鹣给穆南嘉指着辨认哪儿是拾翠殿,哪儿又是蓬莱殿。
他们还说起了徐掌柜,穆南嘉高兴地告诉他,徐掌柜的酱园已经建起来了,初具雏形。
她与徐掌柜打了商量,也说通了他,在徐家酱园未盈利之前,她不要分文红利,若日后徐家酱园盈利了,她只要两成分红,等累计收到的分红,足以抵扣她之前投资的银钱,她将退出合作,不再占股,徐家酱园真正归还徐掌柜所有。
徐掌柜感激涕零,承诺只要徐家酱园不倒,日后将无偿供应穆南嘉酱油和所有的酱料,以谢她的帮扶和知遇之恩。
田家商号的掌事人田掌柜尝了酱油后,日日翘首以盼,待一月后酱油酿成,边可直接拉到田家杂货铺上架售卖
说到酱油的名字,穆南嘉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原是那日三人一通商议买卖事宜,田掌柜灵机一动,给酱油起了个朗朗上口又惟妙惟肖的名字:味真鲜。
穆南嘉也觉得神奇,跨越千年,不通的时空,通样的名字,不谋而合。
……
元鹣听着这的明快清脆的声音,心驰神往。
她带给他太多太多的惊喜,她的日子过得很精彩,很生动,总有一种蓬勃的力量,吸引着他,让他感到世间值得。
作为帝后最受宠的幺儿,他从小衣食无缺,按部就班地长大,可长大后,他也曾迷茫过,心灵是孤寂的,如无处停泊的孤舟,空冷寂寥。
三位哥哥比他大了许多,都极具个人特色,太子大哥跟父皇最像,文韬武略,定能成为一代明君;二哥是武痴,生来就是沙场大将;三哥像极母后外祖家的人,打小对寻医问药痴迷。
而他呢?他自问。什么都会一些,却无一出类拔萃。
后来选了最感兴趣的大理寺供职,见惯了形形色色不通的人,也还是继续着按部就班的日子,心中难掀一丝波澜。
突然有一天,眼前的小姑娘闯进了他的生活,霸道地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从此,他觉得日子鲜活了起来,总是期盼着与她相遇。
嘭!嘭!嘭!
“哇!”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色彩斑斓,千变万化,如掉落的星子,勾出一副绝美的火树银花。
“快看!”穆南嘉忽然转头看向元鹣,微凉的夜风中他神色温柔,专注地看着她,目光带话。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1]。”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一句词。
烟火划破夜的寂静,带来温暖与慰藉,赋予夜空勃勃生机与无尽柔情。
这一刻,太液池灿若星辰。
光影映在两人脸上,一些不知名的情愫在她心中悄然而生。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2]。元鹣心中默念。
注:
[1]
宋·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2]
宋·范成大《车遥遥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