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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4章 一剑跨洲(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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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溪蛮的浩然本土妖族,曾经仔细掂量过斤两,自己对上正阳山那头搬山老猿,都没有任何胜算,后者同样天生体魄坚韧,所以何谈与陈平安问拳。
  那不叫切磋,叫白白送死。
  妇人笑骂道:他才几岁,你如今几岁了你怎么不死去
  汉子嗤笑道:照你这么说,曹慈跟陈平安之外,大伙儿都别习武学拳了。
  稚圭的这四位水府扈从,一仙人,两玉璞,外加一位山巅境武夫。
  除了人族修士,此外既有鬼仙,亦有妖族,不过都在文庙那边录档和勘验过身份了。
  年轻男子坐起身后,想起一事,剑气长城那间酒铺的青神山酒水,花了大价钱,还拖人情,好不容易才买到手一壶,结果喝得我都要怀疑人生了。
  难不成之前青神山酒宴的酒水,都是假酒不成
  魁梧汉子点头道:确实难喝,喝劣酒不怕,就怕喝假酒。搁我,得站在药铺门口才敢喝。
  言语之间,汉子习惯性伸手掏了掏裤裆。
  妇人瞪眼埋怨道:恶心不恶心,你这个臭毛病,就能不能改改
  魁梧汉子瓮声瓮气道:改不了。
  他还有句最让宫艳受不了的口头禅,老弟莫抬头,咱哥俩就没那艳福没那命。
  一行人,妇人名为宫艳,昵称阿妩,她是扶摇洲本土修士,还曾是一座老字号宗门的女子祖师爷,只是一场仗打完,如今算是无家可归了。
  宫艳对那山水窟的境遇,颇为幸灾乐祸。后来她还曾在那边,认识了一位复姓纳兰的女子剑修,外乡人,境界不明,可能是元婴境,对方自称来自倒悬山水精宫。
  双方做过几笔大买卖,那位当时负责住持山水窟事务的外乡剑修,是个败家娘们,约莫是在中土文庙那边有关系,竟然胆敢公然贱卖家当,宫艳来者不拒,就跟去街上扫货一般,收获颇丰。
  老人名为李拔,家乡来自金甲洲,道号焠掌,曾是金甲洲完颜老景的忘年交好友,一心向道,担任过一个山下大王朝的国师,只是先后辅佐三任皇帝,都不堪大用,尤其是最后一位才华横溢的亡国-之君,竟然与国师李拔职掌的那座青章道院上奏,打算册封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
  等到浩然天下的水神走镖一事暂告段落,主人王朱承诺过他们,事后可以各凭意愿,去择良木而栖,比如其中两人,打定主意在水府长久修行,另外两位,就打算去宝瓶洲大骊陪都那边落脚,因为他们对那位藩王宋睦,颇为看好。
  一道雪白身形,宛如一抹白云坠落荷塘,踩在一株碧绿荷叶上,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伸长脖子,望向那个坐在蚱蜢舟中间的俊美男子,嘴上嚷嚷道:哎呦喂,这不是那位曾经大名鼎鼎的、喜欢‘白骨卧松云’、自号‘江东酒徒’、自称‘我志天外天’、扬言要‘除心牢、守心斋、作心宫’、传闻一个呼吸唏嘘便能接引风雨云雾雷霆、然后因为争抢钓位差点被张条霞打死的玉道人黄幔嘛
  白衣少年双手叉腰,容我喘口气,累死我了。
  这位不速之客,直愣愣看着舟中四人片刻,然后白衣少年就转头望向岸边一处水榭,笑嘻嘻问道:在这咫尺之地,有幸得见如此多的世外高人,小陌先生,你说说看,这叫啥
  水榭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黄帽青鞋的文弱书生,手持绿竹杖,闻言笑答道:大概能算是不出门庭大有野景,相从里巷定见高人。
  坐在那边的黄幔,不曾想自己竟然被人一口气揭穿老底,笑眯眯问道:你是哪位
  他施展了数重障眼法,隐姓埋名百余年,照理说,不该被人一眼看穿身份。
  舟中四位奇人异士,只听那白衣少年一本正经道:我是东山啊。
  崔东山偏移视线,望向那老者,一脸中药味,苦相得很,满脸讶异道:唉这不是流霞洲的国师李拔吗是了是了,肯定是被那个极为敬重的完颜老景伤透了心,再不愿留在家乡那伤心地。搁我,也要换个地方散散心。
  崔东山突然从雪白袖中摸出一物,再一个金鸡独立,手持照妖镜,高高举起,瞄准那妇人,呔!妖怪鬼魅哪里跑,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不管用白衣少年微微皱眉,将古镜收入袖中,再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新的,一个蹦跳,更换位置,身形横移,落在旁边一张碧绿荷叶上边,腾空之时,一个抛起古镜,换手接住后,大喊一声定身!
  之后又取出两把古镜,浩然天下最著名的四种照妖镜,都被那个白衣少年显摆过了,其中两把,由龙虎山天师府和符箓于玄所在宗门炼制而成,其余两把,分别是金甲洲统称为山镜的规矩镜,以及大龙湫的水镜,后两者,分别汲取炼化日精、月华,各有所长,山镜杀力大,破障快,水镜更能寻找出精怪鬼物的踪迹,无所遁形。
  蚱蜢舟上四位,面面相觑。
  尤其是那个被针对的宫艳,更是哭笑不得,自己一行人是摊上了个脑子有病的山上仙师
  等于是转了一圈再回到原地的白衣少年,悻悻然收起照妖镜,哈,误会误会,怨这位姐姐太过漂亮了,江湖老话说那山中偶遇,不是艳鬼就是狐怪。
  溪蛮望向老人,李拔点点头,可以出手,掌握好分寸,看看能否一探究竟,试探出对方的道行深浅。
  魁梧汉子身形暴起,小舟周边的荷塘水位骤然下降,远处湖水激荡,水路层叠高涨,往岸上蔓延而去,唯独黄帽青年所在的那座水榭,未受影响。
  九境武夫的溪蛮,一肘打在那那白衣少年的额头上,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如箭矢倾斜钉入水中,片刻之后,白衣少年在远处探出头颅,抹了把脸,凫水过后,伸手抓住一株随水摇晃的荷枝,再扯住一片倒向自己的荷叶,翻转身形,跃上了叶面,跳脚大骂道:贼子,胆敢行凶伤人,这事没完,你等着,我这就去喊人,有本事别跑……
  崔东山蓦然停下话头,一脸的自怨自艾,跺脚道:不曾想我还是活成了当年自己最讨厌的人,我如此作为,像极了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再被大侠按在地上打、起身后就只敢跑,一边跑路还要一边与人叫嚣撂狠话的纨绔子弟!
  溪蛮聚音成线,提醒其余三位,点子扎手。
  妇人瞥了眼黄幔,冷笑道:玉道人,这都能忍
  黄幔笑道:小心别阴沟里翻船,我可以再忍忍。
  小陌远远看着那场闹剧,没有半点要掺和的意图。
  他只是自家公子的死士,何况这位崔宗主,作为公子的得意门生,也用不着小陌来担心安危。
  崔东山望向那位体态丰腴的美妇人,从袖中重新摸出一把铭文上大山的规矩镜,唉这位姐姐腰间所悬古镜,好生眼熟,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宫艳无奈道:这厮好烦人。
  小陌斜靠亭柱,提了提手中行山杖,劝你们别乱动,杀心易起,覆水难收。
  白衣少年好像找到了靠山,双手叉腰,大笑道:听见没,听见没,我叫小陌先生说了,要你们老实一点,规矩一点,收敛一点,还要与我说话客气些!
  小陌不否认,这位崔宗主,如果只是个刚认识的过客,言行举止,确实挺欠揍的。
  小舟当中,那位境界最高的玉道人,好像也忍不了那个白衣少年的荒诞行径,就打算亲自出手。
  刹那之间,那个黄帽青鞋的青年就来到了蚱蜢舟,站在一侧船沿之上,以行山杖轻轻抵住那位玉道人的眉心。
  一根绿竹杖,如一把青色长剑,剑尖处,玉道人的额头渗出血丝。
  黄幔道友,修行大不易,好好珍惜性命。
  小陌微笑道:行走天下,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只知道打打杀杀,走不长远的。
  白衣少年又开始作妖,双手飞快鼓掌却无声响。
  溪蛮刚要有所动作,整个人就倒飞出去,就像被数百条剑气同时撞上,脚踩荷塘水面,一退再退,那些无形剑气极有分寸,好像就只是为了让一位九境巅峰武夫打出小舟之外。
  一男一女,出现在荷塘岸边。
  小陌便收起行山杖,离开小舟,一闪而逝,来到自家公子身边。
  崔东山一见到先生,立即摇身一变,跟着小陌来到陈平安身边,以心声介绍起黄幔跟李拔。
  陈平安听过之后,对那小舟四位遥遥抱拳,再让崔东山去喊裘渎一同离开此地。
  稚圭突然以心声说道:陈平安,你与那条老虬捎句话,就说我让她取走一成龙宫宝物,这座龙宫会在一炷香过后关门,她要是有胆子来这里偷东西,再有胆子不听我的吩咐,就让老虬后果自负。
  陈平安笑道:不愧是东海水君,好大的官威。
  稚圭还了个白眼。
  陈平安带着崔东山和小陌,只在龙宫遗址门外等了约莫半炷香,裘渎就慌慌张张掠出大门。
  一同御风返回仙都山。
  崔东山以凫水之姿御风前行,嘿嘿笑道:先生,稚圭姑娘如今都晓得招兵买马了,还是很有长进的。
  如今浩然天下,除了穗山、九嶷山和烟支山在内的中土五岳,还有五湖四海,如今这些山水神灵的神位品秩,相对最高,都是文庙所制定金玉谱牒上边的从一品,只是五湖水君虽然与四海水君品秩相当,但是双方管辖水域的差别,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其中浩然九洲当中最大的中土神洲,陆地水运之主,渌水坑澹澹夫人。
  按照四海水君的疆域划分,稚圭管辖的东海水域,包括东宝瓶洲和东南桐叶洲陆地之外的广袤水域。
  所以稚圭之所以会选中桐叶洲这座龙宫遗址,是因为她将来经营水府的重心,除了追求辖境之内的河清海晏,还需要扶植起除了宝瓶洲大骊王朝之外,桐叶洲中部的大泉姚氏王朝,北方的虞氏王朝,旧大渊袁氏,这些新旧王朝的强大鼎盛,好帮助稚圭增长、壮大自身龙气。
  而那位新任南海水君,会掌管南婆娑洲,西南扶摇洲。
  所以陈平安想要缝补三洲山河,真正需要打交道的,除了稚圭这个旧邻居,还有之前担任皎月湖水君的李邺侯,先前在功德林见过一面,是恭贺自己先生恢复文庙身份的贵客之一。
  因为山海宗的那份山水邸报,估计如今所有山巅修士,
都已经知晓陈平安获得了一份蛮荒天下的曳落河水运。
  说不定那位新任南海水君,很快就会秘密派遣使者,主动登门,甚至有可能李邺侯会抽空,亲自拜访落魄山。
  崔东山笑嘻嘻问那老妪:尴尬不尴尬
  老妪笑容牵强。
  确实尴尬至极,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若是按照桐叶洲的某个山上谚语,这就叫闹了个姜尚真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她哪里想得到这位深藏不露的陈剑仙,不但是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而且竟然与那条真龙,当了多年的隔壁邻居。
  先前那半炷香内,王朱陪着她走了一路,甚至帮着老妪挑选出了几件水法至宝,不收裘渎哪里敢不收下。
  陈平安笑着宽慰道:老嬷嬷不用觉得别扭,一些个属于人之常情的误会,说开了就是,不必因此心生芥蒂。
  很多难以释怀的事情,今日之心心念念,来年不过付诸一笑。
  老妪稍稍宽心几分,陈剑仙大人有大量,先前确是老身眼皮子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今落个贻笑大方的下场,是老身咎由自取。
  裘渎已经打定主意,改变来时的初衷,为了醋醋,也没什么脸皮不脸皮的了,既然知晓了身边这位陈剑仙的真实身份,那还含糊什么老妪便趁热打铁道:陈剑仙,这趟跟随叶山主拜访仙都山,本就是奔着醋醋的前程而来,哪怕崔宗主不邀请,老身也会死皮赖脸跟着叶山主同行,不敢奢望醋醋成为陈剑仙的嫡传弟子,只求在仙都山祖师堂的金玉谱牒上边,醋醋有个名字。
  什么客卿,小家子气了。
  至于那位东海水君,仍是世间唯一一条真龙的王朱,老妪算是嚼出些余味了。
  她与身边这位风神、法度皆是出类拔萃的青衫剑仙,多年邻居,两人之间,很有故事!
  小陌微笑,以心声与自家公子泄露天机。
  在小陌这边,飞升境之下的修士,最好别想心事。
  所以陈平安直截了当道:说实话,就算老嬷嬷敢将醋醋姑娘送往仙都山修行,我也不敢收啊。
  之前在那江畔那座定婚店内,少女都敢胡乱将自己跟黄衣芸牵红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实在是太过跳脱了。
  说难听点,小姑娘就是个做事情顾头不顾腚的主儿。
  裘渎小心翼翼瞥了眼青衫剑仙。
  没来由想起一事,老妪便有几分心虚。
  醋醋这个小妮子,确实喜欢乱点鸳鸯谱。
  不单单是之前偷偷为陈平安和叶芸芸牵红线,事实上就在今年,就碰到了两位外乡人,一个老儒士,一个木讷汉子,游历敕鳞江,期间他们在茶棚歇脚,醋醋差点就闯祸了。
  崔东山小声道:先生,我敢收啊。
  自家上宗,那叫一个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剑仙如云,宗师如雨。
  可我这下宗草创之初,急需人才啊。那个小姑娘,按照小陌的说法,是远古月户出身,虽说血缘淡薄,可是修道资质,确实不错,有望玉璞。
  有望玉璞,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元婴地仙了,可千万别不把地仙当神仙,在太平岁月里,地仙修士,往往就是一座宗门在山外的招牌,而且还是块金字招牌,就像黄衣芸的那座蒲山云草堂,叶芸芸真会管事还不是掌律檀溶、弟子薛怀这些人在外奔波,忙前忙后。
  再说了,这条老虬,有一点好,护短!
  与自家门风,可不就是天然契合了
  陈平安斜眼望去。
  崔东山立即改口道:先生说得对!
  等到一行人返回仙都山密雪峰,叶芸芸就立即找到陈平安,说双方师徒,能否各自问拳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