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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1章 天上月(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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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以后到了浩然天下,就再无这般存在了。除了南婆娑洲有个陈淳安比较棘手,其余扶摇洲和桐叶洲的修士,尤其是所谓术法有成的那撮山巅得道之人,以及绝大多数的仙家山头,具体是怎么个德行,所有王座大妖都心知肚明,谱牒之上有谁,怎么个传承有序,千百年来那些个祖师爷和地仙修士,到底做了哪些比较有名的举止勾当,各自性情如何,门中弟子所求为何,一清二楚。
  那个剑气长城最风雅的剑仙,曾以酒泉杯饮酒,喜好在廊中斜倚熏笼,看美人舞剑,自制香囊十数种,皆风靡剑气长城大小闺阁。
  孙巨源,披头散发,赤足。
  以剑仙为圆心的战场四周,皆是妖族大军的残肢断骸。
  手持一把折断长剑,一袭法袍布满血垢。
  视线模糊的剑仙,环顾四周,梦耶醉耶人生大醉一场。
  一位天生苦相的中土剑仙,在战场上,终得两全法。
  也有那年轻妖族修士,割下一颗剑气长城老剑修的头颅,热泪盈眶,高高举起,嘶吼道:弟子已报师仇!
  然后扔了手中头颅,前冲赴死。既然身在战场,不得不死,那就只能竭力为师门、部族多赢得一份战功。
  蛮荒天下,那些大妖和地仙,都是为了去往浩然天下争抢地盘,上五境大妖,各有大道要走,地仙可能是为了跻身上五境,或者是攫取更多的风水宝地、天材地宝,但是数量最多蝼蚁一般的妖族,就只是被驱策至此,整座蛮荒天下被托月山一分为二十,二十条赶赴剑气长城战场、并且不断聚拢的路线之上,皆是未到战场便死的累累白骨。
  大妖重光拧掉了一颗剑仙头颅,好像姓赵,不在意,反正自有军帐记录这笔战功。
  这头身披鲜红法袍的飞升境大妖,之所以愿意主动重返战场,与那下场可怜的黄鸾需要将功补过,还不太一样,重光是看准了战场上形势的彻底扭转,在最后一位三教圣人的那个读书人,不惜震散本命字,陨落之后,山河气运一事,已经变成了蛮荒天下完全压胜剑气长城,剑气长城的出城剑修不得不陆续回撤城头,就像军帐预测那样,随着战事不断推移,剑修死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阿良被三头王座大妖联手围困在一座天地当中,消失在城头视野中,不知所踪久矣。
  刘叉将齐廷济打退。
  战场腹地,只剩下陈熙和纳兰烧苇两位剑仙。
  之后是陆芝,岳青和米祜,郭稼,晏溟,以及隐官一脉的剑仙愁苗,死死守住一线,为身后剑修赢得退往城头的生还机会。
  在剑仙之外,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妪身影,已经单凭双拳,打穿无数妖族修士的头颅、身躯。
  此刻与老妪对峙之敌,是一头身披金甲的魁梧兵家妖族修士,宝甲熠熠生辉,一身金光飘荡拖曳,它双手持刀,腰间还佩刀,始终未曾出鞘。
  妖族显然盯上了那位女子武夫许久,在战场远处,使用了缩地山河的神通,突兀一刀劈砍过后,老妪整个后背都被划出一条血槽。
  身材矮小的老妪横移数步,硬生生拳架再起。
  若是昔年巅峰,还在十境,一个小小元婴境的兵家修士,我白炼霜可以一拳粉碎之。
  一道辛苦寻觅老妪身影的白虹剑光,激荡而至,一剑连身躯带甲胄将那兵家修士劈开,年轻女子后掠到老妪身边,说道:一起回去。
  远处有数位大妖开始显出身形。
  小姐,就这样吧。以后就当让我偷个懒了。
  老妪轻声说道:请小姐速回,小姐若是不答应,我如何能够安心出拳。在姚家,在宁府,从无懈怠,今天小姐就让我私心一回。
  老妪挪步挡在宁姚身前,面朝南方战场,背对家乡,笑道:小姐,以后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姑爷,姑爷这样的好男人,遇到了就莫要错过,白白便宜了其她女子。别说老爷夫人,便是我和纳兰老狗,也不答应。
  老妪怒道:宁丫头!莫要等我,去等陈平安!一百年,一千年,都值得!
  九境武夫白炼霜,以拳开路,就此前行,人与拳皆远去。
  老妪此行,也有愧疚,也有不舍,也有释怀。
  位于战场最前方的陈熙,一剑劈开某位王座大妖的小天地,掉转剑尖,直接找到那头身在战场的大妖重光。
  那场十三之争,之前的攻城战,蛮荒天下妖族的坐镇之主,便是这头飞升境大妖。
  大妖重光顿时瞠目结舌,不知道这陈熙发什么疯,竟是舍了性命、道行不要,递出那一剑。
  若是陈熙只是追杀,重光还真不怕,自有无数手段可以避其锋芒,至多损耗些辛苦积攒的百年道行、外加一两件防御重宝罢了。
  那位先前与陈熙厮杀的王座大妖,丢出手中雷矛,直刺老剑仙陈熙后背。
  别处纳兰烧苇亦是不惜代价,替老友陈熙挡下这一矛,任由自己身陷两头王座大妖的围杀之局,目送陈熙一剑远去。
  在剑气长城城墙上刻下一个陈字的老人,大道性命,毕生剑意皆在此剑中。
  大妖重光任你是飞升境,如何能够不死。
  纳兰烧苇放声大笑,不如再来一头王座畜生!
  浩然天下那拨阴阳家修士和墨家机关师都已经离开。
  陈三秋,叠嶂,两人结伴而行。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倒悬山,会乘坐中土神洲一条名为珊瑚玦的跨洲渡船。
  跨过大门后,陈三秋回望一眼。
  以前不得离开家乡之时,对一门之隔的倒悬山,心心念念,如今真跨过了那道门,又如何很不如何。
  叠嶂说道:到了中土神洲,可以等待百年一次的开门。
  两人找到那座鹳雀客栈。
  位于狭窄小巷的客栈,年轻掌柜坐在门口晒太阳,见着了白衣公子和独臂女子,起身笑脸相迎,两位贵客,里边进里边进。
  跨过门槛,陈三秋说道:陈平安曾经说过,如果见着了掌柜还在倒悬山,就让我问一问掌柜,是不是修行中人。
  陈三秋笑道:陈平安还说,并无别意,纯粹好奇。
  年轻掌柜趴在柜台那边,笑呵呵道:我一个做小本买卖的,只能勉强守住一亩三分地的祖业,算哪门子的修道人。
  陈三秋点点头,不再多问。
  年轻掌柜抬头瞥了眼大堂里边的一桌子惫懒货,气不打一处来,开门做生意,却一个个架子比他这个掌柜还大了。
  鹳雀客栈生意寡淡,所以客栈杂役们都没什么事情可做。
  一个负责关门开门、以及值夜的老翁,一个厨艺不精的中年厨子,一个打扫庭院、屋舍的健壮妇人,一个接人待物从无好脸色的少女。
  四人都姓年,年红,年斗方,年春条,年窗花。
  聚在一张桌上,汉子与妇人坐在一条长凳上,老翁和少女相对而坐,少女趴在桌上,打着哈欠。
  有个酒糟鼻子的老翁一脚踩在长凳上,在喝酒,每次哧溜一小口,就要眯起眼,打个哆嗦。
  一壶酒,能喝半天。
  汉子看似在神游万里,桌子底下的手却往妇人腿上摸去,被妇人拍掉爪子,片刻之后,就再来,毅力可嘉。
  妇人正侧着身,忙着跟少女嚼舌头,跟少女说那倒悬山各处的传言,都带点荤味,不然没啥说头。什么水精宫的云签仙师,之所以要离开倒悬山,是她在水精宫的一个晚辈俊哥儿,不忌辈分,爱慕得痴心了,云签仙师实在是打骂不得、更答应不得,便只好羞恼远游了。还有麋鹿崖那边,哪位游客女修又给人狠狠拧了臀-瓣儿,真是奇了怪哉,怎的她每次去那边来回逛荡好几遍,都从没遭此毒手。妇人还问少女,听说没,前不久搬走的灵芝斋,他们家那客栈,别看神仙往来多,其实乱得很呐,啧啧,好些个狐媚子,那叫一个臭不要脸,回头客怎么来的,还不是仙师筵席之上、个个露出白花花胸脯,再在床笫里边,哥哥妹妹喊出来的。
  年轻掌柜端了两碟佐酒小菜,绕过柜台,坐在那条唯一空闲的长凳上。
  将那两碟酱黄豆和老醋花生放在桌上,然后对那个碎嘴妇人笑骂道:你就给我消停点吧,早先也不知道谁假扮狐仙夜敲门,还给人嫌丑来着。
  少女脸颊贴在桌面上,轻声问道:掌柜的,是那陈三秋和叠嶂
  年轻掌柜点点头,捻起一颗花生放入嘴中,都是很厉害的年轻人,就是心中杀意重了点。
  老翁又抿了口酒,杯中酒水都没浅丝毫,就喝得整个人缩起来,陈三秋,瞧着剑运和文运都挺多,人才!
  至于那个小姑娘,缺条胳膊不打紧,一看她就是个有旺夫相的。
  呦,掌柜,咱这酒水搭酱黄豆,真是绝了。
  汉子嘀咕道:能把一股子马尿味的酒水,喝出顶好仙家酒酿的滋味,也就你了。
  年轻掌柜无奈道:好歹是自家铺子酿造的酒水,劳烦说点好话,积点口德。
  少女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巧玲珑的拨浪鼓,鼓面彩绘,龙皮缝制,桃木柄,坠有一粒红线系挂的琉璃珠。
  老翁皱眉道:窗花,收起来。
  年轻掌柜笑道:无所谓了。
  看着眼前四人,年轻掌柜说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
  妇人哀怨叹息,从袖中取出一根翠竹样式的发簪,搁在桌上,轻轻拨弄。
  汉子趁着妇人出神的机会,一巴掌拍在妇人臀上,清脆悦耳,关键是那份颤颤巍巍,赏心悦目,不辛苦不辛苦。在这边没半点规矩,很舒坦,我都不想回去了。
  妇人一巴掌狠狠摔在汉子脸上,打得汉子转了一圈才摔在地上,汉子捂着脸坐回长凳,被妇人抬起一脚,使劲踹到长凳最远处。
  名叫年窗花的少女小声问道:掌柜的,那桂夫人怎么反悔了跟着去了我们那边,她不就真正清净了吗到时候我们帮她引荐给白玉京……
  年轻掌柜摆摆手,示意少女不要继续说下去。
  年轻掌柜望向门外,唏嘘道:逆旅孤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秉烛点检鬓丝边,白雪渐多又一年。
  汉子一拍桌子,大声叫好,老翁赶忙抿了一口酒,绝了绝了,醉了醉了。
  脸贴桌面的少女,大怒,双手抓住桌沿,只露出一颗脑袋在桌面上,使劲脚踢汉子。
  年轻掌柜笑容灿烂,抬手抱拳致谢。
  妇人望向对面的的掌柜,会心一笑。
  眼前这般的掌柜,是要比起家乡的副宫主,可爱可亲许多。
  年轻掌柜捻起一颗老醋花生,又轻轻丢回碟子,缓缓道:灯前小草写桃符。
  桌旁其余四人都不再嬉戏打闹,端正坐好。
  年轻掌柜说道:实在不行,我就只能走一趟剑气长城了。哪怕有趁人之危的嫌疑。至于你们,不用跟着我了,我想要返回家乡,又不难的。
  四人皆无异议。
  青冥天下,与玄都观齐名的岁除宫。
  宫主,说话最管用,但是已经闭关太多年。
  所以最能打的,就是年轻掌柜这位守岁人了。
  年红,道号洞中龙,本名张元伯。
  年斗方,道号山上君,虞俦。
  化名年春条的妇人,与那虞俦其实是道侣。名叫年窗花的少女,道号灯烛,是岁除宫宫主的嫡女,岁除宫每年除夕夜遍燃灯烛照虚耗的习俗,以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击鼓驱逐疫疬之鬼,皆由少女去做,靠的当然不是身份,而是她实打实的道行修为。
  只说辈分和境界,不说人数,那么等于半座岁除宫,都在这座小小鹳雀客栈了。
  只不过除了年轻掌柜,其余四人远游至此,并非完整魂魄,并且真身、阳神,犹在岁除宫。他们这场阴神远游,真可谓极远了。
  渡船靠岸倒悬山,陈三秋和叠嶂离开鹳雀客栈,登船之后。
  珊瑚玦这渡船名字,尤其是那个玦字,让陈三秋伸手死死抓住栏杆。
  自己读杂书太多,境界太低,剑术太差。
  驿骑既到,宝玦初至,捧匣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