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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山上的腥风血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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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熟人,打着招呼,可明明是看着她,却又像是看着更远的地方。
    九娘有些不悦,在她问话之后,那个年轻道士只是笑望向自己,他眼神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让人心悸。
    年轻道士无缘无故,泪流满面,却是笑问道:九娘,我们回家吧
    不等九娘破口大骂。
    那年轻道士已经擦了擦眼泪,自嘲道:是我认错了人,见谅见谅。
    他在一张酒桌旁坐下,从袖口掏出几粒碎银子,拍在桌上,微笑道:都买酒了,能买几壶就几壶。
    客栈地处边陲,鱼龙混杂,来来往往,经常有不是善茬的羁旅行人,瘸子少年在客栈打杂这些年,见多了脑子进水的客人,也没觉得需要他多想什么,便拿了碎银子说道:咱们客栈的青梅酒,分三等,若是最好的青梅酒,客官就只能买一坛……
    年轻道士不等小瘸子说完,笑道:就要一坛最好的青梅酒。
    离乡远游,天大地大,与谁都不可交心,如此比圣贤还要寂寞的游历,不喝酒怎么行。
    他几乎喝遍了桐叶洲的美酒劣酒。
    他喜好喝酒,有个品相还凑合的养剑葫当酒壶,正好。
    至于养剑葫里来历古怪的两把本命飞剑,毁了无妨,留下更好。
    重返家乡后,送给家族晚辈当礼物,也算错过他们成人礼的一点弥补。在他家乡那边,送剑,比送什么都强。
    此次桐叶洲变故,早早-泄露了天机,两位手下未能蛰伏到最后,过不在他,实在是天时二字尚在浩然天下,现在就看婆娑洲和扶摇洲两处会不会顺利一些。
    原本太平山和扶乩宗都该覆灭的,太平山天君祖师爷和宗主,嵇海夫妇二人,都会死,女冠黄庭这种占了一洲许多气运的天之骄子,也不例外。
    至于大伏书院君子钟魁,在这位太平山年轻道士的名单上,排名其实很靠前。
    死了一个钟魁,意义之大,不亚于踏平一座太平山。
    所以他当初给背剑白猿的命令,是以命换命都不亏,若是事后能成功遁入那条破碎龙脉,不管受伤多重,都是赚到了,之后就躲起来,老老实实藏着吧,不然他也护不住老猿,毕竟他只能从浩然天下带走一人,老猿若是没有伤及大道根本,仍是十二境剑修的境界,他可能会带走它,而不是念某些旧情,来这边境客栈喝闷酒。
    钟魁本该活得更长久一些,更痴情一些。
    驼背三爷眼神示意九娘要小心此人,妇人仍是执意自己拎着酒坛和两只白碗,来到那年轻道士对面坐下。
    九娘倒了两碗酒,笑问道:小道长是认错我,还是真认得我
    年轻道士端碗喝了口青梅酒,赞了一声好酒,手背抹着嘴巴,是我认错啦。
    九娘笑眯眯问道:小道长胆子大,也豪气,言语之间,从不自称贫道,难不成是个假冒太平山神仙的假道士
    年轻道士摇头道:真道士,不能再真了,随便找了副皮囊,在太平山修行了百余年,才得了块玉牌,后来下山游历途中,死了,尸骨无存,师门连玉牌都没能收回去呢,惨得很,在那之后,我换了头面,四处逛荡,又开始找酒喝,最后回到了大泉,逛了好些地方,比如那埋河之类的,还在蜃景城遇见了一位名叫王颀的读书人,当时那人岁数不小了,名字取得真是不错,颀,圣人解字,身修长,心诚毅也。
    只可惜堂堂君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毁在了一个贪生怕死的贪字上。
    九娘举碗喝酒的时候,手腕轻颤。
    她猛地喝完所有酒水,放下酒碗,问道:为何要跟我说这些,是要杀我
    年轻道士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喃喃道:早说了认错人,与你无关。我那故人,九条命呢,怎么杀杀了你一次,白老爷可就要心有感应了,你是不知道,白老爷害得我们有多可怜,儒家圣人即便杀了我,我不过是半死,帮着我早点回家而已。白老爷只要亲眼见到了我,可就是隔着一座天下,都能够让我挫骨扬灰的。
    他有些伤感,唏嘘道:我也舍不得杀。
    这位能够驱使两头大妖去拼命的年轻道士,笑了笑,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酒,桐叶洲遭此大劫,以后再回头看,其实是因祸得福啊。
    九娘心中惊涛骇浪。
    不用担心,我已经喝过了美酒,说过了牢骚话,你们什么都不会记得。年轻道士放下酒碗,伸出手指在碗沿上划过一圈,然后站起身,转身离开客栈。
    客栈内场景诡谲,仿佛光阴逆转,九娘,三爷和小瘸子开始颠倒着说话做事。
    最后年轻道士迈过客栈门槛之时,一切恢复如旧,小瘸子趴在酒桌上打瞌睡,老驼背在门帘子那边抽着旱烟,九娘还在打着算盘。
    一切静止。
    唯有那只年轻道士的酒碗,突兀留在了桌上。
    他身体后仰,望向柜台那边。
    九娘冷冷抬头望向他,与年轻道士对视。
    年轻道士看着九娘身后,一根根雪白尾巴粗如梁柱,密集拥簇在妇人身后。
    年轻道士数了数狐狸尾巴,皱了皱眉,很快眉头舒展,笑着离去。
    九娘冷声道:你迟早会被揪出来的。
    他早已远离客栈,却余音绕梁客栈内:求之不得,不然为何我此次要多此一举,对付一个太平山都要护着的年轻人。
    片刻之后。
    小瘸子继续鼾声微微,烟雾继续缭绕,妇人打算盘的声响杂乱而起。
    又过了许久,妇人瞥见桌上白碗,她一巴掌按在算盘上,怒道:小瘸子,你眼瞎啊,桌上的酒碗怎么也不收!
    小瘸子一下子惊醒过来,看见桌上平白无故多出的一只酒碗后,挠挠头,分明记着是收拾干净了的,可不敢跟心情不佳的老板娘顶嘴,收了酒碗走去灶房。
    茫茫边陲,有个道冠歪歪斜斜的年轻人高歌而行,收葫芦,收酒葫芦喽,收了酒葫芦好装酒呦,心爱小娘倒酒的纤手儿,嫩如白玉藕呦……
    ————
    破庙外,风雨飘摇。
    可就是这么大一场滂沱大雨,竟然都能让人闻到一股血腥味。
    隋右边往一边掠去,今夜她没有像客栈一役,如同剑师驾驭长剑,而是手持痴心,身形矫健如山野猿猴,一次次在树林间辗转腾挪,往往一剑而去,剑气吐露,将那些大泉边军连人带甲一同劈成两半。
    卢白象去了隋右边相反的方向,大踏步而行,只要边军甲士一旦持刀近身,便是随手一刀,不同于隋右边出剑的大开大合,卢白象无论是刀锋,还是细如毛发的凌厉罡气,都只挑选披甲士卒的脖颈,或是以刀尖指点在那些边军锐士的额头。
    期间两边山林中,又有武道高手和兵家修士隐藏在寻常边军中,伺机而动,暗中偷袭卢白象和隋右边。
    更有劲弩一拨拨激射而至。
    隋右边一身锐气,竟是比手上痴心的剑气更浓。
    不愧是那个藕花福地历史上,首位试图仗剑开天、肉身飞升的女子剑仙。
    卢白象闲庭信步。
    这些只算是人间精锐的甲士,即便夹杂有几位稍显棘手的敌人,也配谈围杀难道不知道卢白象生前最后一战,聚拢了多少位正邪两道的高手宗师吗
    再者。
    连同朱敛,狐儿镇外客栈走出画卷的三人,今时不同往日多矣。
    隋右边潜心练剑,迅速适应这座浩然天下的气机流转,朱敛和卢白象何尝懈怠了需要分心去适应此方天地灵气倒灌的六境武夫,与境界稳固的六境巅峰武夫,两者之间,大不相同。
    破庙大门正前方。
    陈平安只以飞剑初一十五配合武疯子朱敛,突袭了一次皇子刘琮,此后就不再出手,依旧拎着枯枝站在屋檐下。
    身穿兵家金乌经纬甲的许轻舟,和草木庵仙师徐桐,加上那拨随军修士的挡在刘琮身前,以徐桐一尊符箓力士和一名随军修士性命的代价,挡下了这拨攻势。
    没办法,陈平安当初为了对付蟒服宦官李礼,手段尽出,许轻舟和徐桐一清二楚,所以对于神出鬼没的初一十五两把飞剑,早有预计。
    刘琮且战且退,许轻舟和徐桐始终护在这位大皇子身旁。
    其余久经战阵的随军修士,则尽量抵挡那名佝偻老人的扑杀,还要注意之后那个身披雪白甲胄、尚未出手的矮小精悍男子。
    山上两千甲士,以及随时可以登山增援的三千,加上所有随军修士和重金招徕而来的江湖高手,刘琮不奢望这样的阵容,就可以斩杀陈平安和四名宗师随从,但只要宰掉或者重伤两三人,就足够奠定胜局。
    朱敛此时此刻,无愧武疯子绰号。
    浑身八面撑劲,整体如簧,快若奔雷。
    一有风吹草动,随军修士有压箱底的偷袭手段,立刻毛发如戟,未卜先知,精准躲过。
    朱敛冲杀之时,佝偻老人习惯了愈发弯腰,双手垂地,每一次踩踏地面,都不知他如箭矢激射向何方,身形实在是太快了。
    一次抓住机会,朱敛鬼魅般出现在一位中年随军修士身前,一拳打穿了眼前此人的腹部,然后以当场暴毙的尸体作为盾牌,挡住徐桐一尊银甲力士的大刀劈砍,丢了尸体后,瞬间横移,再向前数步,看也不看,一臂横砸在随军修士的脑袋上,砰然碎裂,成了一具无头尸体,重重摔在数丈外。
    魏羡身披八副祖宗甘露甲之一的西嶽,以手去抓那些与朱敛擦肩而过的修士灵器,只要被他抓在手心,要么直接捏爆,要么被他以双手掰得弯曲。
    除此之外,也有持刀披甲边军不断从道路两侧涌出。
    魏羡便开始后撤。
    朱敛经常手拍脚踹,将那些修士驾驭的灵器丢向魏羡那边,魏羡既要打杀冲向破庙的甲士,还要收拾朱敛甩来的破烂。
    在山路远处,竭力望向那处战场的刘琮脸色如常,问道:难道真要耗尽我那五千人马靠五千条命活活堆死这些家伙
    许轻舟沉声道:只能如此。我和徐桐,以及殿下事先安排好的三人,都会瞅准机会,在这四人换气间隙,给予他们致命一击。争取不会让这些人白死就是了。
    刘琮攥紧腰间佩刀,青筋暴露,为何谍报上记载内容,跟眼前四名武道宗师的实力,相差如此之大!
    仙师徐桐苦涩道:其实我与许将军比殿下还要纳闷。当初在客栈我们还能各自与对手斗个旗鼓相当,今夜若是捉对厮杀,我和许将军必死无疑。
    刘琮吐出一口浊气,不怪你们,是那陈平安隐藏太深,没关系,我方伤亡再惨重,都能从这个家伙身上找补回来!
    破庙屋檐下,陈平安低头望去,腰间挂着那块太平山年轻道士转赠的祖师堂玉牌,陈平安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