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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二章 国师陈平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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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湖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没忍住就要破口大骂,你知道个屁,笑个卵的笑,一个不小心,咱们大骊朝廷就要变天!
    那个年轻隐官,与那宁姚,故意悬佩两枚刑部颁发的太平无事牌,走入京城。啥个意思,傻子都懂。
    只是老侍郎很快忍住,跟个只知修行的老古董说这朝堂的云波诡谲,简直鸡同鸭讲。
    刘袈一路沉默,只是快到意迟巷那边,才冷不丁冒出一句,董湖,你对国师大人就这么没有信心啊
    董湖愣了愣,眉头紧皱。
    安稳驾车的老元婴修士抬头瞥了眼远处,京城内多处灯火如昼,照耀使得京城建筑上空,就像铺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昏黄薄纱,像那灯罩。
    刘袈自顾自笑道:官场朝政什么的,我是什么都不懂,除了修行,就只晓得一件事,哪怕如今崔国师人不在了,还是会照拂着这一国百姓,与大骊铁骑,和无数个你我之辈。别人兴许做不到这份身后事,唯独崔国师,肯定可以。
    董湖眉头舒展,没到家门口,就要求停步,下了马车,与老元婴道了一声谢,缓缓散步回家。
    刘袈问道:马车咋办
    董湖转头笑道:关老子屁事!
    刘袈笑呵呵道:董大人走夜路小心点,一大把年纪了,容易眼花崴脚,我认识很多京城卖跌打药的郎中。
    董湖一时语噎,只得闷闷道:将马车往皇城门口一停,就算了事。
    走在极为宽阔的意迟巷路上,老侍郎时而叹息,时而抚须点头。
    遥想当年,老子也曾与那天水赵氏的老家伙,同年进入翰林院,号称读书饮酒,吟诗提笔,两各少年,意气豪盛,冠绝一朝,董之文章,瑰奇卓荦,赵之书法,挥磨矛槊……
    那年大骊科举,董湖与这位同年好友,一个是榜眼,一个是探花,当然了,后者年纪比自己还是要大了半轮,依旧不如自己少年神童。关老爷子,正好是当年董湖他们会试的座师,而董湖初入官场那会儿,处处锋芒毕露,结果在翰林院坐了将近十年的冷板凳,空有个清贵头衔,董湖当时自认仕途无望,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骂人的本事第一流,如果有人回骂,董湖就骂得更起劲,而且专门骂文官,不骂武将,痛快得很。
    其实那会儿的董湖,才刚刚三十岁,结果就已经在意迟巷和篪儿街,分别赢得了一个董泼妇和董骂街的响当当绰号。
    董湖停下脚步,关老爷子一走,如今墙角根那边,就已经没了那一溜儿的砖头。
    当年自己有次大醉酩酊,就是走在这里,伸手扶墙,吐得只觉得将心肝肚肠都呕在了地上。
    结果挨了一脚,董湖骂骂咧咧转过身,等到醉眼朦胧这么一瞧,发现竟然是那位关老爷子,吓得酒都醒了。
    关老爷子当时笑呵呵问道:呦,我说谁呢,胆子这么大,敢在我这儿野狗撒野。原来是董修撰董大人啊。
    董湖是尊师重道的读书人,再天不怕地不怕,也得怕这位座师不是,当场吓得小鸡崽儿似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关老爷子笑眯眯问道:董修撰,怎么只骂咱们意迟巷的文官大人啊,不骂那些篪儿街的粗鄙武将
    董湖一聊这个就底气十足,梗着脖子,照实说了答案,骂文官,我这会儿年轻力壮,与谁干架都不怂,要是骂那些膀大粗圆的将种,像今天这样的走夜路,可能就要睡街上了。再说了,咱们大骊边军,这些年接连大捷,我骂不出口,何况那边隔三岔五,就要办几场白事,骂什么骂。
    关老爷子点点头,不错,还不算太笨。行了,要吐就回家吐娘们肚皮上去,你小子要么是银枪蜡杆头,要么是脑子有坑,才会冷落了家里那么个俏媳妇,再这么下去,小心红杏出墙啊。
    董湖那会儿顿时涨红了脸,要不是自己的座师,他非要一记老拳过去。
    最后关老爷子送给董湖两句话。
    读书人为官,心关所起,难关所在,多由立功名心太急,运气好点的,如你董小子,倒也可以本事不够,家世来凑。
    有人来骂我,是非明了,错不在我,偏要装聋作哑,由他痛快骂去,却是我得了便宜。
    董湖已经就醒了,当时立即作揖拜谢。
    不曾想座师等了半天,一巴掌打在董湖脑袋上,真是一块榆木疙瘩,别说在翰林院坐了几年冷板凳,我看把你做成那条冷板凳,都是抬举你了,还有脸委屈上了,一句‘金玉良言,宜深玩味’都不知说
    董湖还能如何,只能傻笑而已。
    关老爷子陪着董湖走了一段路程,说道:骂得不孬,官场上就得有这么些个傻子,不然今夜我就拎着棍子出来赶人了。不过骂了十年,以后就好好当官吧,务实些,多做些正经事。只是记得,以后再有你这样喜欢骂人的年轻官员,多护着几分。以后别轮到别人骂你,就受不了。不然今儿的第二句话,我就算是白说,喂进狗肚子了。
    那一年的夜色里,董湖默默记在心里。
    先生,你这是咋了怎么瞧着一瘸一拐的
    刚才那一脚踹你,力气太大,不小心抽筋了。
    给揉揉
    滚一边去。
    今天,已经是老侍郎的董湖,就将这些过往,默默记起。
    可惜这一路走来,没谁喝醉扶墙呕吐,也没个屁股可踹。
    到了家门口,门房还等着没睡,老侍郎却只是坐在台阶上,静坐许久,洒然一笑。宦海沉浮半百年,老子听惯怒涛声,也曾说过不少硬气话。
    别人不知。
    良心自知。
    街巷拐角处,老元婴修士还了马车,就立即回了这边,发现徒弟蹲在巷口嗑花生,只是好像有些不一样,刘袈也没多想,当是小崽子又趁着自己不在,偷偷喝酒,想一出是一出,老人便假装不知。
    刘袈从袖中摸出块刑部头等的无事牌,刑部供奉和工部官员才没有阻拦,由着老元婴走到了那处水井旁边,刘袈探头探脑看了看,颇为遗憾,若是那些剑道痕迹没有被那女子抹掉,对于刑部录档的剑修,可就是一桩莫大福缘了。多看也看不出朵花,刘袈就双手负后,踱步回了巷口那边,对少年说道:瞧见没,看看人家陈山主,找了这么个剑术通天的媳妇,以后你小子就照这个水准去找,所以少跟曹酒鬼厮混,好姑娘都要吓跑。
    赵端明说道:师父,你咋个就没找个师娘呢
    刘袈笑道:师父年轻那会儿,可比什么陈平安、曹耕心可都要英俊几分,在一洲山上,那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只是无心男女情爱一事,不然别说一位师娘,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少年直不隆冬说道:师父,你该不是在梦游吧,赶紧醒醒。
    皇宫内。
    宋和突然说道:母后,不如还是我去找陈平安吧
    妇人冷笑道:胡说八道!你找他能聊什么与他寒暄客套,说你当那隐官,久久无法返乡,真是辛苦了还是你陈平安如今成了一宗之主,就再接再厉,多为大骊朝廷出力几分还是说,陛下要学那赵繇一样,堂堂九五之尊,偏要低三下气,去认个小师叔!
    宋和欲言又止。
    妇人柔声微笑:说了此事你别管,别被一场正阳山观礼,以及宁姚的出剑,乱了分寸,陈平安那场问剑的底子是什么看似无理,实则分寸。对付陈平安这种喜欢画地为牢的山上人,我对付起来,比你更有把握。
    天禄阁屋顶上。
    宋续有些心情复杂,正阳山的那场观礼,陈平安那场问剑的详细过程,他们不但有画卷,甚至还专门仔细拆解过每个环节,本以为落魄山陈平安和那龙泉剑宗的刘羡阳,已经足够不讲道理,不曾想今天又遇到了那个出身剑气长城的宁姚。
    韩昼锦有些不以为然,小声道:剑术是高,模样好看是好看,却不算太出彩。
    余瑜躺在屋顶上,头枕一只空酒壶,脑袋晃来晃去,翘起二郎腿,还是一晃一晃,随口说道:那宁姚姿容再不出彩,陈平安一样配不上她。
    这位兵家修士的小姑娘,依旧是一骂骂俩。就像一个人的学问,可以多看书就有,唯独那份幽默感,多半得是天生的。那么有些发乎本心的公道话,与那避暑行宫的顾见龙差不多,真得靠天赋异禀。
    担任京师道录的年轻道士,感慨不已,只是觉得这般登峰造极的惊艳剑术,岂会出现在人间。
    那个在译经局尚未圆具的小沙弥,双手合十,赞叹道:宁剑仙剑法无敌。
    宋续转头看了眼这个小和尚。
    这个小沙弥曾经单独追捕过一位在各州流窜犯案的邪见僧,滥杀无辜,扬言被他打杀之辈,既有前世因果报业,此生当受杀身之报,竟然还敢自称只要哪天放下屠刀,依旧能够立地成佛。还说小和尚你杀人,却是破了杀戒的。回到京城译经局之后,小沙弥就开始闭门翻书,最终不但解开了那个心中疑惑,确定了那人错在何处,还顺便看了一零八桩佛门公案,等到小沙弥出门之后,道心澄澈,再无半点困扰,眼中所见,好像整座译经局,就是一处琉璃焕然的无垢道场,而佛门高僧所译数十卷经文,好像变幻为一尊尊佛门龙象。在那之后,小沙弥就一直在钻研有无空三字。
    宋续再看了眼那个父亲曾经是逻将的京师道录,曾经在一处地方州郡,与一位犯禁野修在一条小巷中狭路相逢,转瞬之间就分出生死,事后年轻道士被人找到时候,满身伤痕,血肉模糊,靠墙跌坐在地,与那具尸体相对而坐,只是不知为何,年轻道士始终微微睁眼,脸上有些泪痕。
    然后是那位出身清潭福地的女子阵师。
    好像谁都有自己的故事。可好像谁都不是那么在乎。
    余瑜第一个察觉到宋续的心境变化,问道:咋了
    不等宋续给出答案,小姑娘就已经大大咧咧道:别多想,你反正没有当皇帝的命,这会儿都是金丹剑修了,山上大好前程,走啥回头路,傻子才做的事情,以后说不定见着了你大哥的儿子,后者都白发苍苍老头子了,结果见着你还是得喊一声皇叔,哈哈,‘后生可畏’嘛,那就继续好好修行,天天破境,比啥都强。
    宋续忍俊不禁道:是极是极,能受良言善语好道理,就可以变成有钱人。
    余瑜有些吃瘪,恼羞成怒道:别学那家伙说话啊,不然姑奶奶跟你急啊。
    一向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宋续后仰倒去,伸出一手,酒水拿来,得是长春宫的仙家酒酿。
    余瑜干笑道:我哪里买得起那么贵到无法无天的酒水,先前与封姨瞎扯的。
    小和尚默念一句阿弥陀佛,余瑜的方寸物里头,藏着七八坛。
    余瑜大骂道:小秃子!
    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没来由感叹道:小沙弥何时才能梳尽一百零八烦恼丝。
    余瑜愣了愣,大概是觉得小和尚真是在想正事儿,就暂且放过他一马,敲木鱼谁不会。
    小和尚眼角余光微斜,哈。
    韩昼锦提醒道:余瑜,他在糊弄你。
    小和尚双手合十,宋续说得对,漂亮女子惹不起。
    宋续说道:我没说过。
    小和尚佛唱一声,说道:那就是做梦梦见宋续说过。
    作为京城唯一一座火神庙,里边供奉着一尊火德星君。
    祠庙不大,而且不对京师百姓开外,只有每逢京师走水,或是地方上边闹灾,礼部官员才会来这边。
    封姨每次来京城这边帮那拨孩子传道,她就在这边落脚。
    搭了个花棚,摆放几张石凳,今夜封姨小坐微醺。
    庙祝是个老妪,只是凡夫俗子,因为上了岁数,如果不是因为火神庙这边实在无事可做,早就可以换人了。据说之前朝廷就打算换个庙祝,礼部衙门那边都录了档,但是某个精怪出身的小姑娘最后没来,才不了了之。
    封姨双指拎着酒壶轻轻摇晃,听那壶中酒花的美妙声响。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天底下大概再没有比她更懂的了。
    文圣一脉的齐静春,大骊国师的崔瀺,剑气长城末代隐官的陈平安,当然还有那位五彩天下的宁姚。
    大道高远,站稳极难。尤其是那证道长生不朽就更难了。甚至不是资质不行,心性不够,恰恰相反,就像那位一身学问足可支撑起那份心比天高的绣虎,他选择的那条所走之路,就是放弃了太多其它道路,是崔瀺无法更换道路自然不是。封姨喝了口酒,大概这就是没道理可讲的人性吧,于人心泥泞里,处处开花,风吹不摇落。
    客栈还是没有关门打烊,不愧是京城,陈平安步入其中,老掌柜很夜猫子啊,好像正在看一本志怪小说,掌柜抬起头,发现了陈平安,笑着打趣道:什么时候出门的,怎么都没个声儿。
    陈平安笑道:掌柜,与你商量个事儿
    老人放下书籍,怎么,打算花五百两银子,买那你家乡官窑立件儿好事嘛,算是帮它回乡了,好说好说,当是结缘,给了给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陈平安无奈道:好歹容我先看看成色吧。
    结果老掌柜一个低头弯腰,就从柜台脚边,略显吃力地搬出个大花瓶,十几两银子买来的玩意儿,搁哪儿不是搁。
    陈平安帮着小心扶好,弯曲手指,轻轻叩击,同时漫不经心问道:掌柜这么晚还不睡
    老人一边仔细打量那小子的眼神脸色,好家伙,半点破绽都没有,连那故意摆出几分不以为然的神色都没有的,随口答道:我那闺女不着家,与几个疯丫头逛夜市去了,这不还没回来,反正没事,就等着了,平时我早让店伙计看门了。其实在这京城里,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我这当爹的,又是晚来得女,她是家里最小的丫头,不疼她心疼谁去,要是儿子敢这么闹腾,鸡毛掸子揍不死他。
    陈平安看了眼老掌柜,五十好几的人了。
    老人抚须而笑,想当我女婿免了,咱是小门小户,却也不会委屈了自家闺女,必须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走正门的。
    陈平安笑道:是这个老理儿。一样的,我要是有了个闺女,路上哪个登徒子敢多看她一眼,我就打得他爹娘认不出。
    老人点点头,跟这小子聊天就是舒心,趴在柜台上,道:唠归唠,这笔买卖怎么说你小子倒是给句准话。这么贵重一大物件放在柜台上,给人瞧了去,很容易遭贼。
    陈平安微微提起花瓶,看过了底款,确实是老掌柜所谓的八字吉语款,青苍幽远,其夏独冥。
    乍一看,有点像是道门青词的意味,比如那元都羽客,御风蹑景,超举青冥,可其实后半句出自儒家。
    如果一定要牵强想象几分,唯一的古怪处,就是首尾两字,串成了青冥天下的青冥。
    所以陈平安暗中运转神通,真真正正一番仔细打量,结果还是发现这件花瓶,毫无异样,没有半点练气士的痕迹,而陈平安对于烧瓷的土性,本就熟谙,还是走五行之属的本命物炼化路数,依旧没有察觉丝毫深意,这意味着这件花瓶至少没有经过师兄的手,不过确实是家乡龙窑烧造出来的官窑器,能够一路辗转流落到这么个客栈,其实很讲究缘分了。
    陈平安就笑道:掌柜的,是开门货没差了,以后找个懂行又兜里不缺钱的,对方要是不爽利,敢开价少于五百两银子,你老大可以骂人,喷他一脸唾沫星子,绝对不亏心。再就是这个八字吉语款,是有来头的,很不同寻常,很有可能是元狩年间,取自天水赵氏家主的馆阁体,集字而来。
    老人见不似作伪,喜出望外,结果那小子来了句,掌柜的,我打算在京城多留几天,之后就都住这里了……
    老人刚将那花瓶小心翼翼放回柜台底下,闻言后立即说道:三百两银子,卖你了!买卖落定,之后你这几天住客栈的钱,就都免了。
    陈平安无奈道:掌柜,你真的想岔了。
    老人伸出手,别说了,我这人嘴巴不严,客栈说不定明儿就要多出好几间空屋子。
    跟我比拼江湖经验你小子还是嫩了点。
    陈平安眼睛一亮,先伸手攥住老掌柜的手掌,然后就要掏袖子给钱。
    老掌柜一愣,使劲抖手抽出,微笑道:算了,我看你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京城开销大,再说这么大物件,携带不易……
    陈平安会心一笑,不动声色,悻悻然,还要继续掰扯几句,老掌柜摆摆手,斩钉截铁道:免谈!
    宁姚突然出现在门口那边,然后是……从宝瓶洲中部大渎那边赶来的自家先生。
    陈平安快步走出门槛,作揖行礼,见过先生。
    老秀才笑着抓住关门弟子的胳膊,走,去你屋子喝酒去。
    陈平安以心声道:其实就一间屋子。
    老秀才一跺脚,痛心疾首,自己这个先生,当得太王八蛋了!
    老秀才立即转头对宁姚说道:宁丫头,不凑巧,我得去见个人,明儿再来喝酒不迟啊,说不定得后天大后天的,都没个准数的,不用等我……。
    宁姚摇头笑道:不用,客栈空屋子很多。
    陈平安与老秀才,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一个眼神哀怨,今儿真得怨先生了,一个满心愧疚,怨我怨我,先生对不住你。
    然后陈平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先生,喝酒去。
    老秀才点点头,好好好。
    喝高了,才有补救机会。
    只是陈平安一个蓦然转头,只见大街那边,走来一个蹦蹦跳跳的少女。
    瞧见了她的眉眼。
    陈平安怔怔看着,先是猛然转头,看了眼人云亦云楼那个方向,然后收回视线,红着眼睛,嘴唇颤抖,好像要抬手,与那少女打招呼,却不太敢。
    就连老秀才和宁姚都要面面相觑,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陈平安这一辈子,在学了拳,离乡之后,这样的失态,屈指可数,甚至可能……就没有过
    陈平安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然后挤出一个笑脸,向前跨出几步,安安静静等着那位少女。
    很多年前。
    有人即将魂飞魄散,她说,愿陈先生,与那位心仪的姑娘,神仙眷侣。
    那个形神憔悴的账房先生说,愿与苏姑娘,能够有缘再见。
    她最后说,千万千万,到时候,陈先生可别认不得我呀
    那只是陈平安很多年前的事情,却是一位姑娘上辈子的事情。
    今夜那个大半夜才回家的少女,渐渐放慢脚步,觉得那个自家店门口杵着的青衫男子,好生奇怪,直愣愣瞧着她,莫不是个登徒子
    少女只见那个男人抬手,笑着招手,颤声道:你好,我叫陈平安,平平安安的那个平安。
    少女沉默片刻,然后蓦然大喊道:爹,有流氓调戏我!
    老掌柜飞奔出客栈,气笑道:别胡说,是咱们店里的客人。
    少女哦了一声,路过那个家伙身边的时候,她侧过身,脚步缓慢,然后骤然间脚步飞快跑入客栈,到了爹身边,她才好奇转头看了眼,青衫男人,站在原地,背对着她,伸手捂住脸,肩头微颤,然后转过头,与她灿烂而笑。
    唉,笑得比哭还难看呢。
    真是个怪人。
    爹也真是的,怎么摊上这么个客人。
    老秀才坐在台阶上,笑着不说话。大致猜出那个真相了。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片刻后再转头,与宁姚道歉道:不好意思,别多想啊,等下就跟你说为什么。
    宁姚笑着摇头,眼神温柔,没事。
    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呢。
    你是陈平安,我是宁姚。人间万万年,相互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