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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精诚动人也伤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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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打死我吗?人家除非傻,否则肯定一大堆人涌出门把我打死。
  郑大风被逗乐,笑着泄露天机,行了,杨老头叮嘱过我,只要你自行破开真气符,我就需要保证你在老龙城活蹦乱跳,哪怕你一心求死,大摇大摆去符城大门口显摆,我一样要保证你平平安安离开这座城。
  郑大风突然嘀咕道:以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这小子倒是取了个好名字。
  陈平安将信将疑,你是山巅境武道宗师?还是上五境练气士?
  郑大风气笑道:你当第九境武夫和玉璞境练气士,是路边大白菜?你走几步就能看到一堆?老龙城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八境武夫和十境地仙都已经可以横着走了,当然前提是别惹众怒,只挑衅一家一姓,哪怕是那有半仙兵的苻家,也不是没有周旋的余地。那些个元婴境老祖,第九境练气士而已,在这里就已算高高在上的老神仙了。
  郑大风白眼道:你当这里是咱们骊珠洞天啊?我堂堂一个八境巅峰的武道大宗师,就只能看看门收收钱?十一境的阮邛在继任圣人之前,就能在河边打打铁铸铸剑?大骊国师崔瀺进入骊珠洞天,不一样只能鬼鬼祟祟,以分身示人?
  陈平安突然问道:你要我揭下面皮,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郑大风也是个混不吝的,惊讶道:这也能看穿?
  一尊青烟凝聚而成的阴神,出现在两人对面的墙角光线阴暗处,冷笑道:郑大风现在一脑子浆糊,想不明白护道人和传道人到底是什么,就托范家花重金找人算了一卦,卦象为大火之中取得栗,上上大吉。所以想着让你身陷险境,到时候他大打出手,再由我护送你离开老龙城,在这期间,他说不定能够搞清楚所谓的两个身份,万一还能顺势破开八境武道瓶颈,刚好符合卦象所言。
  陈平安转头看着脸不红心不跳的郑大风,五文钱,先欠着,你现在就算想还,我也不回收。
  郑大风无所谓道:五文钱,算得了什么,随便你。
  陈平安冷笑道:郑大风,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杨老头的规矩?先前我故意提了一嘴的,之后你说了武学和练剑一事,我看你所说不假,才顺水推舟,把这笔账两清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当时要我送信之人,是杨老头,要你欠钱之人,也还是杨老头吧?现在是不是悔青肠子了?
  别好养剑葫,站起身,将那只空碟子放在板凳上,陈平安对那尊阴神拱手抱拳,虽然不知道你为何愿意道破真相,可能归根结底,还是杨老头的意思,但我还是要感谢你!
  阴神点点头。
  陈平安大步离去。
  郑大风确实如少年所说,的的确确,悔青了肠子。
  郑大风冷冷望向那尊极有可能坏了自己大吉卦象的阴神,是你的意思,还是老头子的意思?你最好说清楚!
  阴神淡然道:你猜?
  郑大风哈哈一笑,瞬间变得云淡风轻,你从来不会擅自行事,多半是老头子的意思了。
  阴神讥笑道:一个八境巅峰的纯粹武夫,神君之徒,竟然跑去相信所谓的卦象,你难道不知道哪怕范家没有动手脚,可之于世间任何人都是上上大吉,对你郑大风,会不会就是乾坤颠倒,货真价实的大凶之兆?
  郑大风神情凝重起来,抬头望向那尊阴神,点头道:受教了。
  阴神对此不以为然,既然神君愿意让你独掌一方,那你就别自作聪明,老老实实做事就是了。
  郑大风挥挥手道:给那少年摆了一道,又给你教训了一通,我烦得很,得离开巷子透口气。
  阴神消逝。
  郑大风突然问道:孙氏祖宅的异象,是不是陈平安破境引起的?
  阴神的冰凉嗓音从墙角阴影中渗出,应该是。
  郑大风腋下夹书,拎着板凳和瓜子来到街巷口,再次坐在槐树底下乘凉看美人。
  一位身材高大、穿着普通的威严男子,缓缓走来,他身后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姗姗而来。
  男人走到郑大风身边,年轻女子站在男人身后,对那个坐在板凳上用书扇风的药铺掌柜,她充满了好奇。
  男人微笑道:老龙城孙嘉树的面子,就只值一张遮遮掩掩的面皮。郑掌柜,看得很准。
  郑大风转头瞥了眼男人,苻畦,你连老龙袍都没有穿,看来不是来下逐客令的。
  男人笑着伸手指了指身后,我穿不穿老龙袍,在老龙城都无所谓,带着她来,才是真正诚意所在。
  既是示威,又是示弱。
  示威是说在老龙城,苻畦不用亲自出手,就能够驱赶你郑大风。
  示弱则是身为老龙城城主的苻畦,愿意投其所好,带上一位双腿很长的女子,来到郑大掌柜眼前。
  郑大风狠狠剐了几眼女子的美腿,这才转过头,继续对着大街来来往往的人流,苻畦你口气这么大,怎么不一口气把云海吸进肚子里?
  苻畦脸色难堪,然后伸手握住了悬挂腰间的一枚玉佩,这才脸色平缓下来。
  女子战战兢兢,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如此明显的怒意。
  郑大风冷笑道:同样是生意人,你也配跟我比?
  苻畦一笑置之,既然郑掌柜现在心情不好,那么有些事情,苻畦稍后再提。
  郑大风现在心情何止是不好,简直就是不好到了极点。
  五文钱!
  就只是市井百姓经常过手的五文钱,却是好像压在他郑大风心头的五座大山!费尽心机,小心应对,好不容易成功骗取那少年亲口答应,不收取这笔账。郑大风其实在少年开口问出那三个问题之后,以及那句看似无心之言的杨老头从不欠人,郑大风就已经心知肚明,不用奢望泥瓶巷少年跟自己讨要最普通的五文钱了,这个泥瓶巷小兔崽子鬼精鬼精的,不好糊弄!
  郑大风气得不行,使劲扇动书籍,难怪我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家伙,小小年纪,城府深重,哪里像个少年?
  郑大风突然停下埋怨,颓然无力道:若是寻常少年,哪里活得到今天。
  这个汉子长吁短叹,开始心烦意乱地翻动书籍,书页哗啦啦响动,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给那阴物一语中的,我真是自作聪明?
  翻到了书籍一页,正是《精诚篇》,还是一些个烂大街的典故串在一起,大杂烩,然后末尾再装模作样添上几句大道理,简直就是稀里糊涂。在郑大风这种真正学问深远的人看来,若是将文章拆分开来,如同这位女子的眉眼俊秀,那位女子的粉腮醉人,其她一位美人的樱桃小嘴,处处是迷人的风景,可一旦胡乱拼凑在一起,反而不美,整体丑得不堪入目。
  郑大风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正是《精诚篇》的最后一点尾巴。
  还是些大到无边无际的空泛道理。
  相传古之赤子之心者,往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故而正心诚意,是儒家君子的立身之本。
  又有道家圣人言,不精不诚,不能动人。真者,精诚之至也。这即是天下道教真人头衔的来历。
  郑大风很快翻过,下一篇《忠孝篇》,又被迅速翻过,从头翻到尾,啪一下合上书籍,又开始当做扇子扇动清风。
  这个汉子,仿佛是将书中的圣人教诲,当做了耳边风。
  他最后认命一般,既然老头子说我这辈子无望第九境,那我还强求个什么?都求了这么多年了,难怪老头子说我机关算尽太聪明,也就只剩下聪明了,光是跟李二就打了多少次架?宋长镜不过是跟师兄打了一架,就破境了,我其实一开始就明白的,求不来的,只是偷偷摸摸心存侥幸罢了。哈哈,如今在这老龙城每天看看美人儿,就在八境等死好了……
  郑大风闭上眼睛,不再偷窥女子身段的汉子,这一刻有些神色落寞。
  一位身材堪称雄武的年轻女子,脸上涂满了脂粉,穿得花枝招展,她那大脸盘子就能够镇宅辟邪,当她停下脚步,看到汉子这般模样后,觉得有些心疼,心想多半是想要与自己告白,又不好意思,不然自己就不再淑女矜持了,先开口说了,省得自己情郎难为情?
  只是她刚咳嗽一声,想要润润嗓子。
  那汉子就已经猛然睁眼,拎着板凳就跑回巷子。
  她叹息一声,摸着自己的脸颊,自怨自艾起来,要怪就怪自己的姿容,还是这般动人,倾国倾城。
  她猛然惊觉,哎呦一声,原来脸上脂粉给手指搓了下来,她赶紧使劲抹回去。
  苻畦没有以神通带着女儿返回符城,而是就这么悠闲逛街回去,身后一驾马车缓缓跟随。
  女子叫苻春花,是苻畦的长女,与苻畦长子苻东海,都是有望接过家主之位的继承人之一。
  既然是家主或者说那件老龙袍的继承人,那么必然是天资极好的年轻人,苻畦看似中年,实则已是四百岁高龄,十境修为,虽然比不上风雷园李抟景的那些名头,宝瓶洲最强十境修士、上五境之下第一人,可是身穿老龙袍,加上家族坐拥四件半仙兵,苻畦完全有资格被视为一位货真价实的玉璞境。
  苻春花也已将近三百岁,与兄长苻东海都是成名已久的金丹境,而且擅长搏杀,各自护送一艘渡船去往倒悬山百余年,历练丰富,遭遇深海大妖,生死一线的险境,早已不是一两次了。关键是苻家子弟跻身金丹境,就意味着能够驾驭半仙兵,所以宝瓶洲一直流传这个说法,苻家练气士的真实境界,需要往上提高半个境界才准确。
  苻春花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爹,为什么带我来见此人,而不是南华?
  苻畦笑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是为了表示苻家诚意,这位郑掌柜,喜好长腿美人。谍报上,一清二楚。
  女子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哪怕她是有望继承家主之位的候选人,但是她也好,兄长苻东海以及弟弟苻南华也罢,都知道一点,他们苦心经营的人脉关系,远远不足以知晓宝瓶洲山顶的真正风景,而且身处父亲苻畦羽翼庇护之下,既是乘凉,也是拘束,他们往往不敢太过越界,以免遭受苻畦的猜忌。
  老龙城苻家,看似人人自由散漫,但那些只是无望染指老龙袍的家族废物,早就死心了,也被排斥在家族决策圈之外,事实上,苻家的规矩森严,其实半点不比帝王之家逊色。
  最近百年,苻东海负责北俱芦洲的关系经营,她苻春花则负责东南那个大洲的秘密谋划,而原本寂寂无闻、碌碌无为的苻南华,直到那次出人意料地被选中去往骊珠洞天,之后才迅猛崛起,家族倾斜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给她这个弟弟,显而易见,家主苻畦对她和苻东海这一百年的生意,并不满意。
  苻春花知道已经问不出结果,就换了一个话题,要不要我去提醒一声孙嘉树?
  苻畦笑道:孙嘉树?人家哪怕境界不如你,可好歹是孙家的一家之主,你一个金丹境练气士,凭什么敲打他?他家祖宅可还有一位元婴境的孙氏老祖,另外那位有希望跻身元婴的金丹练气士,你哥哥辛苦拉拢了几十年,至今才有所松动,苻家若是这个时候敲打孙嘉树,你觉得那名金丹境,还有脸面离开孙氏祖宅来到咱们苻家吗?
  苻春花脸色惨白,生怕父亲误以为自己是在坑害兄长。
  苻畦微笑道:不用紧张,我知道你的性子。其实这次孙嘉树顺势而为,押注在陈平安身上,也是想要试探我们苻家,估摸着就怕我们不出手敲打他,一旦被孙家得逞,然后回到祖宅,摆出一副被苻家仗势欺压的模样,你信不信,根本不需要孙嘉树劝说什么,那名前途远大的金丹境,当年本就是受恩于孙家,经此一役,便板上钉钉留在孙氏祖宅那边了。
  苻春花问道:难道孙嘉树就不怕那个少年死在我们手上?
  苻畦抬头看了眼天幕,你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哪天你穿了老龙袍,才有机会知道一些真正的头顶事。
  苻春花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那片云海。
  苻畦笑了笑,还要更高一些。
  苻春花心神微颤,仰头望去,充满了憧憬。
  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
  在成为金丹境之前,人人都觉得这是一句最快意的豪言,只是等到真正跻身金丹,才会发现,这才是练气士的半山腰而已,仅此而已。
  苻畦突然说了一句,比起孙家和孙嘉树,我苻家和苻畦,还是要魄力大一些的。我现在需要离开老龙城,去迎接几位北方贵客。你去找到南华,就说陈平安就在孙家祖宅,我想知道,他的选择。这会决定他能否成为老龙城城主,当然也会决定你有没有希望穿上老龙袍。希望我回到老龙城的时候,已经做出了正确选择。
  苻畦摆摆手,你上车回城。
  苻春花听命行事,父亲已经拔地而起,潇洒掠入那座云海大阵,应该是往北方而去。
  苻春花顾不得是什么贵客,值得老龙城城主出城迎接,她坐入车厢后,就开始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她接下来应该如何选择,才能获利最丰?弟弟苻南华又会如何选择?
  苻春花发现自己一团乱麻,好像不管做什么,都能挣到一点,但是距离自己的最佳预期,始终很远。
  到了弟弟苻南华私邸,苻春花仍是没有头绪,便字斟句酌,小心翼翼说出了父亲苻畦的那番话,其中有删有减,有添有加。
  苻南华当然不会全信,但是苻畦的大致意思,苻春花不敢胡说,苻南华从头到尾,仔细听过了姐姐苻春花的诉说,刚要起身习惯性踱步思考问题,猛然坐回椅子,淡然道:我已经想好了,做掉陈平安!
  苻春花开始笑着扳手指头,灰尘药铺的郑掌柜,最少七境巅峰的武夫,甚至有可能是八境大宗师,与之交好的内城范家,再加上孙嘉树的孙家,其中有一位祖宅的元婴境孙氏老祖,虽说其余三位金丹,不是祖宅受难,无需出手,但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孙嘉树多半可以说服三人出手,加上内城的孙氏供奉客卿,南华,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苻南华脸色淡漠,我只想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宰掉那个大骊少年。
  苻春花又笑道:你大婚在即,不怕出了变数?而且那少年既然是出身骊珠洞天,就算是大骊子民,不怕此事意义深远,坏了老龙城苻家在大骊皇帝心目中的印象?
  苻南华只是深思不语。
  苻春花最后嫣然一笑,苻南华,你最后想一想,姐姐说这些,到底是希望你毅然出手,还是想着你不要一意孤行呢?
  苻南华只是沉吟不语。
  苻春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清减,最后干脆没了丝毫笑意,冷冷望向这个横空出世的弟弟,一个吃掉家族整座金山银山也才第六境的废物而已,也敢奢望老龙城城主宝座?也配跟自己和苻东海两位金丹境争抢那件袍子?
  苻南华收回思绪,缓缓起身,动作如行云流水,气度雍容,他微微一笑,苻春花,你和苻东海那点龌龊事情,可不止你娘亲一人知道,不过我很好奇,苻东海跟你贴身侍女的那点龌龊事情,你又知不知道?
  苻春花咧嘴一笑,好弟弟,等我或是苻东海当了城主,一定好好养着你。
  苻南华仿佛完全没有听明白其中的威胁,洒然笑道:在那之前,咱们姐弟还是要精诚合作,谋划一下如何杀掉陈平安才是,对吧?毕竟你现在根本猜不透父亲的心思,不清楚我这个抉择,到底是走向家主之位,还是远离,更何况此事,父亲考验我的同时,也在考验你,好姐姐,你可千万要小心应对啊!
  苻春花眯起眼,神色阴沉。
  苻南华站起身后,转头望向大门方向,在心中默默道:孙嘉树,你为了一个元婴境,就卖掉一个差点杀掉我的陈平安,这笔买卖,值得吗?还是说……
  想到这里,苻南华轻轻摇头,不可能,孙嘉树又不是疯子。
  可如果万一?
  苻南华直到这一刻,才开始犹豫起来,心中越来越烦躁。
  而苻春花望向这个看着长大、却突然变得陌生的弟弟,终于有了一丝忌惮。
  苻畦独自御风北去,在千里之外,停下身影,最终落在一艘来自大骊龙泉梧桐山的渡船之上。
  上边一位墨家豪侠许弱,横剑在身后,还有一位老蛟出身的林鹿书院副山长。
  有这两人坐镇渡船,哪怕是去往倒悬山,都绰绰有余了。
  两人护送之人,是一对少年少女,准确说来,是大骊皇子宋睦一人。
  少女名为稚圭,她低眉顺眼跟在自家公子宋集薪身后,从头到尾,少女都没有看苻畦一眼,可能是苻畦没有身穿老龙袍,加上这位老龙城城主也没有如何自报名号,与剑仙许弱一起站在船头寒暄客套起来,所以她没有认出?
  这艘渡船直接穿过那片城头上空的云海,然后落在符城之内。
  苻畦在亲自为大骊这一行客人安排好下榻之处后,来到苻南华私邸,发现这个儿子神色萎靡地背靠一根龙绕梁。
  苻畦问道:怎么苻家上下,毫无动静?
  苻南华抬起头,望向父亲,我想了很多很多,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苻家,老龙城,大骊,骊珠洞天,孙嘉树,苻东海苻春花……
  苻畦突然笑了起来,那你知不知道,其实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是下一任老龙城城主?
  苻南华满脸呆滞。
  苻畦侧过身,低下头,好似在毕恭毕敬迎接某人。
  一个大口大口肆无忌惮吸收龙气的少女,好似微醺走入大堂,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抬起双手,轻轻拍了拍手掌。
  一件龙袍浮现在她身后,雾气腾腾,像是在以水雾清洗衣物一般。
  之后她站起身,那件龙袍自动穿戴在她身上,上边的九条云海金龙,开始活灵活现地流转游动起来。
  她踢掉靴子,盘腿坐在椅子上,披着那件太过宽松的龙袍,显得有些滑稽,她皱着脸委屈道:没了骊珠洞天的禁制之后,还要假装自己是一只蝼蚁,好辛苦啊。没办法,我暂时还打不过他们中某些人,臭道士,阮邛,宋长镜,那位深不可测的墨家巨子,剑修许弱,等等等等……唉,总之挺多人,算了,不提这些。还是这里好,不愧是当初登陆宝瓶洲的第一处风水宝地……龙气经过这么多年维护,还剩下不少,你们苻家做得不坏,以后肯定有赏,大大有赏!
  苻南华看着少女那张挺熟悉的稚气面孔,然后再转头看看满脸平静的父亲,最后再使劲盯着那件祖传老龙袍。
  苻南华发现之前差点疯了一回的自己,这次是真的要疯了。
  她环顾四周,为了顺利来到这里,我受了好多委屈啊。但是最委屈的是,所谓的顺利,还是那个臭道士施舍给我的……
  她突然伸手指向苻南华,厉色道:你这只蝼蚁,听说你连一个陈平安都不敢杀!你根本就不配姓……
  少女转头望向苻畦,你们姓什么来着?
  苻畦恭敬回道:启禀小姐,我们姓苻。
  少女有些悻悻然,气焰全无,慵懒缩在椅子里,或者说是蜷缩在那件龙袍之中。
  苻南华距离崩溃,只差一线之隔。
  少女低头打量着老龙袍,历史上九位宝瓶洲皇帝的筋骨气血,嗯,还不错。
  她视线下移,喃喃道:低端的云海差了点。
  她眼睛一亮,露出一双金色瞳孔的诡谲眼眸。
  好似猜中少女心思,苻畦苦笑道:小姐,老龙城上空的那片云海,近期还不能收入龙袍之中,否则万众瞩目之下,动静太大,有心人很容易发现端倪。
  少女叹息一声,我知道轻重。
  她最后醉眼朦胧,像是一个醉酒汉,到了这里,真不想再挪窝啊。
  她猛然跳下椅子,轻轻一抖,原本巨大如被褥的老龙袍,立即变得无比合身,她站在大堂上,望向门外,她似乎在犹豫什么。
  孙氏祖宅,老祖听到现任家主的计划后,苦笑道:当真值得吗?就不怕此战之后,一蹶不振,被苻家联手四家一起吞并了咱们?
  孙嘉树脸色如常,我只恨孙家家底不够大,我孙嘉树只能赌这么大。
  孙氏老祖沉默许久,问道:如果被那少年知晓我们孙家的初衷?
  孙嘉树眼神坚毅道:他不会知道的,就算退一万步说,他知道了真相,可我孙家为了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以后的回报,注定只多不少。
  孙氏老祖再问,如此急功近利,当真合适吗?就不能像那少年的三境破四境,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孙嘉树摇头道:我孙嘉树一个人,当然能等,可是东宝瓶洲和天下大势,不能等!
  这位孙家的元婴老祖唯有叹息,不再劝说什么。
  在那之后,少年从内城高楼那间屋子,走回孙氏祖宅的池塘。
  之后竟然风和日丽,天下太平。
  孙嘉树还是隔三差五回来一趟祖宅。
  还是每次回来,都要住上一夜,然后跟三位金丹境供奉赌上一次,最早一次是一枚小暑钱,第二次是两枚,第三次是四枚,第四次是八枚。
  最终孙嘉树赌了四次,输了四次,在那之后孙嘉树就不再下注了。
  而那个陈平安,依旧每天会去守夜钓鱼,然后等待旭日东升朝霞万丈的那一刻。
  在陈平安住在孙氏祖宅的第二十天,孙嘉树还在以道家一门坐忘术深入睡眠,结果就听陈平安在远处大声喊道:孙嘉树,快看!
  孙嘉树猛然起身,靴子也不穿,推开窗户,眺望天空。
  只见东方云海之中,又有十数条金色蛟龙汹涌而下,然后又被那个背剑少年以古老拳架一一打回,次次出拳酣畅淋漓,毫不犹豫。
  孙嘉树在这一刻,怅然若失。
  道心失守,几近崩溃。
  所幸孙氏老祖赶紧来到他身边,伸手重重按住他的肩膀,嘉树,无需如此,嘉树可以四季常青,人却绝无事事如意,当年为你取这个名字,正是为了今天。
  孙嘉树脸色发白,喃喃道:只差一次。
  虽然他的心境趋于稳定,但是失魂落魄,心神不宁。
  就好像失去了一整座老龙城。
  老龙城内城,灰尘药铺外的街巷口子上,郑大风望了一眼东方朝霞,心神恍惚之间,赶紧掏出那本书籍,翻到一页,不断那篇《精诚篇》,默默朗诵,当天地异象结束之后,郑大风震碎书籍,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走回巷子,哭丧着脸道:传道人,哈哈,竟是我郑大风的传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