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边的人清清冷冷地笑,“你演技甚佳,满嘴无一句实话。但凡有点儿用处的人,全都被你利用了个遍。就连小七、连你的孩子、我的姨母,也利用了个彻底。小七跟着你,能学到什么好?”
右边的人整襟危坐,端静凛然,“妹婿,你能为燕国效死,我亦能为魏国殉道。你我是一样的人,旁人不懂,但你是该懂的。”
“我忧国奉公,兴邦立事,为的是保国安民,为的是魏国的社稷闾阎,我不为自己谋一分私利。魏燕交战已有上百年了,这上百年来,魏土一失再失,魏国民穷财尽,就要亡国灭种。在国家面前,人算什么呢?人实在渺小得不值一提。魏人就该为了魏国活,这是刻在魏人骨子里的血性,是他们死也不该忘记的气节。因而,你说,怎样才算利用?”(闾阎,即里巷内外的门,借指平民百姓)
沈宴初说的都是推心置腹的话,小七心里亦是认同的。
她从前在魏营三年,见过魏人战场厮杀舍身报国的模样。
魏国的军人打不垮、折不弯、掰不断,魏人是宁死都不肯降燕,因而两国的交战从来没有真正地停止过。
左边的人静默良久,“因而,小七被俘,到底是你的一步棋。”
右边的人兀自一叹,“这世间诸人,谁又不在棋局之中?你在,我亦在。”
是了,世人皆在棋局之中。
棋手亦是棋子。
小七心中荡然一空,惘惘然好似失去了什么,但到底失去了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就好似心口忽地被人扎了一刀,捅开一块,继而哗啦啦地被人撕破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但到底怪不得他,怪不得大表哥。
她是魏人,原本也该为魏国尽节。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表哥又有什么错呢?
她应承公子要留在兰台,与魏国而言,难道又不是错吗?
世人都是棋子,也都有对错。
立场不同,因而道义不同。燕人的错,未必就是魏人的错。魏人的错,亦未必就是燕人的错。
她与章德公主同病相怜,因而比旁人更懂得章德公主的苦难。
忽地又有人疾疾穿过庭院来禀,“公子。”
“说。”
来人道,“陆犯受了四道大刑,昏死数次,咬定了没有背弃公子,一句也不肯招。”
公子许瞻笑了一声,“看着是个文人,倒有把硬骨头,请去掖庭见他的母亲。”
小七心中郁郁,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听见右边的人道,“他不是我的人。”
这是小七头一回听见沈宴初关于陆九卿如此明确的表态,若陆九卿不是,到底是一件好事罢?
是,但愿陆九卿干干净净,只做公子许瞻的人。
左边的人道,“九卿是个孝子,是与不是,总会审出来的。”
右边的人笑,“妹婿多疑,实在不是好事。他若是我的人,你早死了八百回了。”
但上位者怎能不疑,不疑便死无葬身之地。
左边的人自顾自饮了酒,“那我们再等一等罢,饮完这樽酒。”
天的确暖了,这一日檐上的积雪已化了许多,至夜里,仍旧顺着瓦当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来。
右边的人笑叹,“那便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