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似那人问,“还不知我是什么人,就要跟我走?”
也许他根本不会答,不愿或者不屑,但心中有困惑,为什么不问一问呢?
良久都没有再听见那人说话,阿磐几乎以为那人不会再答她了,总之上了他的马车,是什么人不也都是她的主人吗?
罢了罢了。
那人身上暖和,泛着淡淡的草药味,阿磐迷迷糊糊正要睡去,恍惚间听那人叹了一声,“中山人。”
那叹声悲哉痛哉,如泣如诉,即便她半睡半醒,依旧被那一声叹攫住了心口。
是了,他们都是中山人,都是亡国奴。
她被这叹息所染,忍不住也幽幽一叹,便在这叹声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披星戴月地接连赶了三日的路,这三日都与那人朝夕相处。
那人不必她端茶煎药,侍奉梳洗,只要她用耳听,用心记。
他教给阿磐到底什么是国家道义。
他说要恢复中山的宗社,教她懂得匡时救国的道理。
他说,她便听。
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要她记什么,她便记什么。
三日之后,我死国生,我死犹荣,义无反顾,报国赴难的至理,已深入她的肤理。
那人还教给她,伺奸候变,开阖人情,是一个细作必备的技能。可还要学会借刀杀人,瞒天过海,保全自己。一旦败露,落入敌人手里,那便是斩以铁钺,杀以刀刃。
是了,国家有难,慷慨赴死,理当如此。可这打打杀杀的,她每每听得心中忐忑。
马车最后停下来的地方,似在深山之中,不是郡城,也没有巷陌,看不出周遭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一连片的青瓦覆着黑压压的高院,望之森严,叫人无端生畏。
握弓的孟亚夫搀扶那人下了马车,顺道也搀了她一把,只是神色不明,低声道了一句,“主人亲自教导,这是从未有过的。”
也许是罢。
阿磐从前没有进过这样的地方,心里没来由的不安,因而紧紧跟在那人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上了高阶,虽有人沿路掌灯,但进正门时并不见牌匾。又穿过几重庭院,几条门廊。
门里的人男女都有,大多是玄色布衣,没什么装扮,唯有背在身后的利刃或握在掌心的弯刀斧钺,才显出他们各自的不同来。
哦,还都和孟亚夫一样全都冷着个脸,满脸的戒备,一路走来都不见一点笑意。
但见了那人来,却无不恭恭敬敬地垂袖拱手叫一声,“主人。”
越往前走,阿磐心里越发地没有了底气。
偏偏那人步子一顿,就在堂前停了下来,朝左右命道,“交给陆商。”
左右便是这一路同行的赶车人和握弓的人,应声领了命,这便要带她走了。
阿磐忙扯住那人的袍袖,轻轻叫道,“主人……”
她欲言又止,一双眸子转盼流光,“我......我有些害怕......”
那人掩袖咳了数声,缓缓转过身来,“怕什么?”
怕这不明的前路,怕这黑压压的高墙,怕这一个个黑衣冷面的人,怕这未知的一切呐。
赶车的人和握弓的人就在一旁静等着,并不来催。
阿磐也顾不上他们到底有没有听去她的话,心一横,脸面也不要了,攥着那人的袍袖,硬着头头皮问,“我......我能不能跟着主人?”
那人垂眸望来,眸光温润却坚定得容不得半点儿商量。
那一张不动声色的脸呐,一半神清骨秀,一半晦暗不明。
他说,“阿磐,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