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程显示六个半小时。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手上一抖,小指关节蹭到了呼叫键,订单瞬间被派送到司机端。
车来得奇快,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店门口,完全不给人后悔的机会。
司机探着头往奶茶店里瞧:“大哥,是你叫的车吗?”
身后是支离破碎的事业,面前是即将失去的亲情,二筒喉头滚了滚,“哗”地一声拉下卷闸门,闷着头上了车:“是我。”
“好嘞!”临收工前接了个百年难遇的超级大单,司机心情极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请系好安全带。”
导航也十分配合,甜美娇俏声声入耳:“准备出发,前方目的地天堂坳,全程用时六小时三十四分钟。”
二筒瘫在后座上,木然地看着城市的风景倒退着远去,先是流光溢彩的高楼,再是璀璨夺目的路灯。
当蝉翼般的金纱一层层褪色,就只剩下摇曳婆娑的树影,高的、矮的、宽的、窄的……
窗外黑麻麻一片,虫鸣蛙叫不绝于耳,二筒定睛一看,不由急了:“你怎么不走高速呢?”
“高速贵啊!我不是帮你省钱吗?”司机扬起三根手指头,“过路费至少这个数,晚上国道没什么车,前后差不了两三个小时……”
“走高速。”
多的都花了,还在乎这个?
再说,分分钟都是爷爷的命,二筒心急如焚。
“好好好……”好心当成驴肝肺,司机不满地嘀咕着,“我他妈就多余。”
在收费站取了卡后,二筒总算能安心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恍惚间,爷爷吧嗒吧嗒嘬着旱烟袋,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粗噶的声音辨识度极高,像漏了风的破锣:“二筒,啥时候回来啊?”
“过年。”浓重的焦油味儿袭来,二筒被呛得直咳嗽,他掩着口鼻,“少抽点儿,你那肺,还要不要了?”
“最后一口,就一口。”爷爷嘿嘿两声,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腮帮子陷成两个深坑,暗红的火星子噼啪作响,像小飞虫一样四处散落。
二筒还没反应过来,那些星星点点瞬间成了燎原之势,转眼就变成了高涨的火焰,将爷爷团团围住。
先吞噬了他的手脚,然后是躯干,最后是脸。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糊味儿,二筒心头一凛,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喘息了好久,才发现刚刚是个噩梦。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觉得胸口阵阵憋闷,一偏头,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火。
窗外是黢黑连绵的大山,不知名的夜鸟发出凄厉的叫声,前排空无一人。
才松了几秒的心顷刻间又揪紧,汗毛也跟着齐刷刷地竖了起来。
司机去哪了?
荒山野岭的,为什么把车停在这儿?
二筒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寒。
他屏住呼吸,慢慢摸出手机,正打算一键报警,没想到屏幕一闪彻底黑了,电量耗尽,竟自动关了机!
“笃笃笃……”与此同时,有人敲响了车窗。
二筒扭头一看,只见司机手里挥着一柄结实的千斤顶,正呲着森森白牙看向自己。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年代了,卫星定着位呢,不能发生打家劫舍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