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营。
缓缓压重的脚步,行到江面中央的时候,会有一些战战兢兢的小兵士忍不住回头去看,火光变成了长龙,前后都望不到边际,就好像这一整夜的寒风夹杂小雪花,不知何时起,又不知何时能停,白雪落在眉头,落在眼睫,鼻梁有点冰冷,温热的唇角也已被冻僵而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
小兵士举着的火把呼哧呼哧被风吹的直作响,身下的坐骑有着踢踢踏踏的声音,火把的点滴飞星也同样倒影在如镜一样的冰面上,冰面折射的反光,又透过了冰层几乎可以让你看到冰冻下的水面斑驳点滴——他突然眼睛一瞪,手中不由勒紧了缰绳,马儿哼哧着就停驻了蹄子,身后的人不耐烦的催促他前进,谁敢停下脚步可都要军法处置。
这兵士就好像压根没有感觉到身后人的推搡,他揉了揉眼睛,下一刻“啪嗒”手里的火把就这么猝然的掉在了冰面上,咕噜咕噜的滚了出去。
“鬼啊——鬼啊——”他突然鬼哭狼嚎的叫了起来,整个人惊慌失措的从马背上跌落,还一把扯到了身边人坐骑的马尾,几乎一小片的人群马匹都骚动了起来。
“有鬼——水下有鬼——下面有水鬼啊!”那个兵士的脸色苍白的就好像当真见了鬼,直震惊的所有人都不敢动弹面面相觑,“我看到下面,有人脸——有一张人脸啊——”那张脸贴着冰面,就这么看着自己——“就在这里、就在这里!”他从打滑的冰面上慌乱站起来,一脚一脚的踩踏着那个他看到鬼面的地方,可是除了冰、还是冰。
“你疯了!这么厚的冰层,你能看到个什么?”还真是闹鬼了不成!周遭的人纷纷举着火把围拢了过来,却又被他喊的心里头直发毛,见鬼的天气、见鬼的人——就算这冰面下当真有什么鬼面,这么厚的冰层也不可能看到,除非,这冰层——可就在所有人想到这里的时候。
只听的“喀拉喀拉”,这声音不大但是清脆的很,明明很小却能让所有人都突地屏气凝神,甚至感受到某种寒气腾腾直上,只见众人围着的冰面上竟有了裂纹的趋势,那小兵士吓得不敢动弹,就在这个时候——“呯”,大约三丈开外发出一声巨响,谁也没有料到,竟是有两三骑兵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那窟窿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形成的,碎裂的纹路说明它并不是坚不可破的,顿时所有人都慌了神。
马匹开始踏错蹄子,冰面的裂纹让所有人想要活命想要逃命的胡乱踩踏,却只造成了更加混乱的状况,深冰从江面的中央开始裂的枝杈分离,带着星火的火把一支支的在众人碰撞中掉落下来,将整个江面都映照城了一片橘红,仿佛——修罗地狱。
喀拉——喀拉——冰块开始四分五裂,不断的有人踩空掉进冰窟,这个天气下的水温可以将人瞬间刺骨窒息过去,一时之间整条戈凌江上传来的竟然是如同鬼哭狼嚎的惨叫。
掉落水中的马匹嘶鸣挣扎,常年陆上的骑兵不谙水性,更是畏惧这深不可测的江水,冰冷的感觉只让你的皮肤仿佛被无数的针扎刀刺。
呼喊声此起彼伏,让乞石烈心焦如焚,再也没有人听从命令,因为谁都知道,现在任何的命令都救不了他们——大江融冰,四分五裂,所有在戈凌江上的人都会死——都会死!
可是谁也不想就这么死在冰天雪地中,所有的争先恐后都成了死亡一步步踏近的脚步。
乞石烈是带头第一个登上对岸的将军,他指挥着后续的前进自然一早发现了江面上的异常,可是他的呼喊完全失了作用,兵士们的火把从手中掉落冰面,再从冰面顺着缝隙滚落寒冷的水中,瞬间湮灭——就在这不长不短的混乱时间中,江面上的火光便熄了一半。
任何救援都无用,从江水中心开裂起来的冰缝,谁也阻止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停止在冰冷刺骨中。
生与死近在咫尺,熄了多少火光,便是失了多少人命,乞石烈一清二楚。
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几乎一半的大军都被这条死亡冰河吞没。
乞石烈看着那些哭喊渐渐消失的声音,还有已被冻的僵硬的尸体,有人有马,他们的表情狰狞带着恐惧和不敢置信,甚至动作都是好像是被猝然的定格——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在乞石烈的生涯中从未遇到,也不会再遇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