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齐磊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
记目昏暗里,潮湿的霉味熏得他头脑发昏。他花了快五分钟才怔怔缓过神来。过去十八年,虽然说不上金汤匙供养,却也高低是个好吃好用的少爷;如此贴近这样腐烂而贫困的生活,对于齐磊而言,是第一次。
他用了点力,让小臂把自已支起。浮光从窗缝里漏出来,照清了廉租房里破旧的墙皮。昨晚订房时已经是半夜一点半,他靠着惨淡的路灯看到这家旅店前那以示价格的粗L数字巨大的牌子,然后便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一楼厅内,单有前台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男子。也没灯,就是靠着他手机那点蓝光,齐磊才看清那还有一个人。
齐磊天生眼神好,能看到青年男的眼皮在他闯进来那一秒淡淡掀了下,之后青年男便十分淡定地继续打他的游戏去了。
不大的前厅内回荡着青年男手机里,英文女声的战况播报声。
齐磊很快意识到这个便宜旅店绝非什么圣贤之地,不过却也对得起它的价钱,若不接待些三教九流,反而是稀奇。否则前台的青年男不至于如此气定神闲。
掀了下眼皮明显是见怪不怪。
而谁家正经人大半夜跑来订这么便宜的旅店。
饶是普通人越想越害怕的东西,齐磊却忽然兴奋起来。
过去十八年,齐磊一直努力“温顺”地存在于种种井井有序的教条之中——父亲毕竟想培养的是绅士,在他彻底把齐磊扫地出门之前,却是认真地为齐磊打点了升学之路。
一路走来,齐磊接触的,无一是些衣冠楚楚的“君子”。
三年如一日熨烫妥帖的西装校服,日复一日的校训和早读,初初时齐磊是懵懂的,毕竟熏陶于“君子”之中,齐磊倒也没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妥,要说真有什么,大抵是一日日下来生活显得有些无聊罢了。
后来一次交换,齐磊到分校学习商务金融。其中第三天中午,齐磊到校外的小吃街去买饭。相比总校,分校面积更小,地段却也更加繁华;附近就是市里有名的娱乐中心,学校出门过马路,走不到五百米就有一条小吃街。
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极易生发些事端。
当时初二的齐磊在小吃街买了煎饼后就准备回校,返程途中被小摊旁几个声音不小的通龄男生吸引。
当时西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的小齐磊停下来脚步,暂时忘记了如果接下来五分钟不马不停蹄地赶到学校,将赶不上晚课这件事。
碎发下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微微吊起,齐磊挑了眉,揣着煎饼的手指紧了一紧。
一群人动手的时侯,齐磊闷头咬了口煎饼。
很快人群被吸引过来,有热心的想要劝架,但大多数也只是好奇或者冷漠地看一眼,然后走掉。
齐磊再看了会,又低头看了下腕间的表,停留时长刚好五分钟。
他把最后一口煎饼咬进肚子,凉风碰巧刮起来,冷白的灯光混着小吃街的霓虹,映照出他眼底的隐隐的冲动。
有那么一瞬间,齐磊脑海中闪过要冲上去和他们扭打一团的想法。
这实在是种奇怪的感觉。或许是命运被安排得太过严丝合缝,自从上次幼儿园为女通学出头,齐磊几乎再没有遇到类似的矛盾,也几乎没有再被唤起血液里这份野性。
于是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就跑起来,试图忘记这份违和的冲突感。
但跑回了教室,被老师以责怪的眼神训斥两句后回到座位,齐磊发现心脏剧烈的跳动不仅没有停止,却似乎更加强烈。
他自正式记事起第一次,对着前排那些仰头认真听讲的好好通学,忽然感到不对劲起来。
有一个隐隐的声音慢慢浮上来——
他本不属于这里。
而命运的草蛇灰线在三年后被印证。中考以不差的成绩考上市里有名的寄宿学校后,远离了家庭的管教而有了更大的空间,青春期的齐磊L内那份野性与冲劲在那个离家甚远的寄宿学校,被极大地激发了出来。
作为一个一向只上国际贵族学校的齐磊,寄宿高中的“档次”多少显得有些“偏下”。没有了成套西装校服的束缚,齐磊在刚入学那段时间心情出奇地好。
只是或许是过去十二年的惯性,他仍习惯地把校服短袖的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
而他表情又是痞的。不是那种外露的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