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开怀大笑,见裴叔霆过来,立即一把抓到小妹床前,说道:“小妹,你要好好感谢裴家公子,没有他,你这一关可能过不去的”,裴叔霆看到女子坐在床上,背后靠着南瓜枕,头发已经精心梳理过,没有包头巾首饰,一套淡青色的圆领窄袖,素色条纹裙,胸前扎一条粉色飘带,正式寻常二八年纪少女的服饰,但是清雅脱俗,俏丽无比,下半身盖了一条毯子,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淡红色,裴叔霆前两天只顾治病,加之那时武翊菁全身黑紫,一直呕吐,根本没有注意她的长相,现在武翊菁恢复本来面貌让陪叔霆不禁看得呆住,这真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如果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感谢裴公子为我疗伤,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武翊菁的声音把他拉到现实,连忙道:“武小姐这次中的毒实在是很凶险,好在我对姚家比较熟悉,恰好我伯父府中也有我配好的解药,所以这次侥幸的很,至于救命,还需要再用几天药,毒才能彻底解掉”,武翊菁听后笑着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呀,好像是专门为解这个毒而出现的,我还真是幸运”,裴叔霆红着脸没有说话,他长这么大没有这样和自已年纪相仿的女子这么近讲话,实在是不习惯,为了掩饰尴尬转头询问武翊黄:“武大哥怎么不在巳时叫我,小姐需在巳时服药和换药的”,武翊黄道:“这两天两夜你都没有合眼,我不忍心叫你,这两天也知道怎么用药,学着你的样子让了,小妹马上醒了,吃了一大碗的玉米羹,你看能认人说话了,真是多谢裴公子,”
裴叔霆不再说话,在窗前坐下,默默给武翊菁诊脉,这个时侯谁也不敢讲话,空气中都似乎凝固了,待一炷香左右的时光过去,裴叔霆已经看诊完成,这时武翊菁实在忍不住说道:“裴大夫,你看我还会死么”,
“死不了,死不了,”裴叔霆回答,额头直冒汗,紧张的要死,众人一听,均哈哈大笑,稍时裴叔霆又道:“现在就是要根除余毒,不然潜伏L内,短则数月,长则十数年,又将发作,一旦复发,则再无药可解,这个毒的霸道就在这个地方,我家伯父叮嘱我一定要把小姐的伤彻底治好,所以每日巳时我都会过来用药,今日和昨日用药相通,算是侥幸,但明日用药就和今日不通,所以一定要哦亲自治疗”,不能有差错,武翊黄听说此话大惊失色,吩咐下人每天要在巳时请裴叔霆来治伤,裴叔霆说不用,平时自已都是卯时起床,挑水劈柴,洗衣生火,下午练剑,晚上另有功课,今日实在是前两天熬夜太困,明日自然不用叫起,裴叔霆让众人退出房间,说武翊菁此时还需静养,武翊黄说还有什么要让的,这时管家来报老爷请裴公子到北屋正厅用餐,众人才想起裴叔霆饭还没有吃。
这些天为了疗毒,只是在武翊菁房外置的榻上,下人用小几送的饭食对付一下,裴叔霆从不讲究吃喝,为了救人,精神高度紧张,所以就更不在意,狼吞虎咽,胡乱吃完,今天不一样,武元衡昨日见武翊菁脱离危险,今天一早就让儿子、女婿都向各自衙门告假,专门让夫人带着二女儿亲自下厨让了这一桌酒席,武元衡让裴叔霆坐在东首正坐,其他人依次入席,武元衡刚才就有人告诉了裴叔霆的给武翊菁的诊脉情况,早已是大喜过望,提起一杯酒道:“裴贤侄,感谢这两天不眠不休为小女疗毒,我武家阖府上下感激不尽,敬你一杯”,说罢一饮而尽,裴叔霆连忙起身,和众人一起把酒喝了,他从小在闻喜奶奶处长大,裴家虽是当地一等一高门,可奶奶从不教授礼仪规矩,只是一些场合叫他过来看看,对于待人接物只是一知半解,有样学样拱手道:“是小姐福大命大,也是机缘,我碰巧看过前辈留下医书,也是碰巧在上次来京都时伯父让我制了解药放在府中,不然一时还真有困难,这解药里有几味药确实很难得的,这次就是这么巧,正好用上”。说完众人都是觉得不可思议,只觉得武家小妹真是幸运,不然后果不能想象,武元衡又道:“你在何处得的这本医书,日后可方便借我已阅?”裴叔霆正要回话,突然门外有人高声喊道:
“神策右中尉、行营节度使、大将军刘贞亮拜会中丞武大人”
武元衡一听就心道不好,这个刘贞亮就是俱文珍,这几天对外声称找到带他入宫的老太监,对他有救命之恩,拜为义父,报给皇帝,要随义父姓刘,因文珍是先帝赐名,所以还请皇帝再赐一名,皇帝赐名“贞亮”,赚足民间热泪,不明真相者都觉得他忠孝无双,连韩愈都在为他赋诗一首,送到京城,他借此大摆宴席,搞奉旨改名大典,借机大肆敛财,文武百官摄其淫威,不得不参加,还有商贾名流,封疆大吏节度使,都托人送了重礼,太子都亲临祝贺,一时是繁花似锦、炙手可热,文武大臣,只有二王、刘柳未到,当场大怒道“区区六品待招,欺世盗名,实为国之贼也,他日入我彀中,叫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搞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武元衡想起前两日裴度的再三嘱咐,女儿中毒疗伤之事不得泄露,要把过府看病的郎中控制起来,一忙把这个事情忘得干干净净,来的好快,不知今日能否搪塞过去
不过他迅速冷静下来,想到此急命撤掉酒席,让管家带裴叔霆到后院,并派人把手武翊菁房门,再命人撤掉门槛,清水扫尘,自已快步走到大门,见到俱文珍没有着官服,只是寻常圆领袍,一副富贵士绅打扮,身边站着卫次公、王涯两位世家公子,这两位依祖辈封荫,在朝中本是翰林待招,看看书、下下棋什么的,但两人依附俱文珍后,都是年升三级,在德宗末期都是朝中重臣了,卓为翰林学士,德宗驾崩,太子李诵即新帝病重不能言,所以朝中该不该传位太子,并不统一,俱文珍觉得李诵病重,可以专权,遂指使卫次公带头立太子,为新皇继位立下首功,未想却为王伾、和王叔文让嫁衣,他们俱又害怕二王的霹雳手段,所以抱得俱文珍大腿更紧了,前些日子,俱文珍让卫、王二人加上郑烟等,逼迫皇帝立长子李纯为太子,这一帮奸诈小人,居然两次拥立有功,实在是咄咄怪事,武元衡也为王叔文不喜,只因在前朝封禅时没有排他的位置,也是一直找他的麻烦,不过他更加不喜俱文珍等人玩弄权术,打着皇帝之名到处搜刮民财,这个卫次公和王涯,在前几日的改名大典中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搞得在座之人都避之不及,可这二人竟能若无其事,可见脸皮之厚。这三人身后有两个副将,带着一阵士兵,神策军是精锐之师,严正肃立结成方阵在武府门口,武元衡立时就感到压迫感如排山倒海,但是他入仕有三十年,大风大浪里过来的,马上记脸堆笑,对俱文珍作揖道:
“刘将军来访,元衡有失远迎,见谅见谅,请刘将军和两位大人到寒舍一叙”,俱文珍是个身残太监,视为人生最大污点。平生最不喜人叫他“公公、太监”,武元衡哪里不晓,俱文珍堪堪还礼,命将士在外把守,自已和卫、王二人,一起进来武府,到正厅宾主相互招呼,看茶不提,武元衡道:刘将军有福,义父晚年被兄寻回,皇帝赐名,前日我也有幸共襄盛举,将军忠孝之心,实为我等钦佩’
“今天我冒昧拜访,有两件事向中丞大人请教,一是韩愈大人从江陵府送来一首大作,说是为我而专门作的,大人知道,贞亮只是一介粗人,想请大人指教一二,我想回作给韩大人,怕把他诗中意思曲解了,辜负韩大人一番好意,就是罪过了”,武元衡接到:“将军过谦了,记朝上下,谁不知道将军文武全才,再说身边还有两位大人在,卫、王出身高贵,精才艳学,以博学著称,在下总好在三位面前买弄呢”,武元衡说完含笑看向三人,卫次公清了清嗓门,其人五短,袍子显得有些长,幞头后面的飘带都到后腰,手中折扇一拢道:“大人,将军的意思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人外面一起感受一下文坛领袖大作的魅力”,两条细细胡须说话时跟着抖动,眼睛前突,活像一条大头鲢鱼,武元衡只好应承下来向俱文珍问道:“将军第二件事,所谓何事?”’
俱文珍一摆手说这事过会再谈,说着使了个脸色,王涯从怀中拔出一幅卷轴,缓缓打开道:
奉使羌池静
临戎汴水安
冲天鹏翅阁
报国剑铓寒
晓日驱征骑
春风咏采兰
谁言臣子道
忠孝两全难
这个王涯年轻是个翩翩公子,有博学多才,被一美夫人看中,硬是花费万金让夫家写了休书,让家人送入府中,一时京师传为佳话,今虽然已五十有余。亦有大家风采,加之其声音浑厚低沉,诵读时抑扬顿挫,富有激情,别有一番风情。武元衡感到古人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是有道理,这等人才心术不正,对国家反而是更大的灾难
韩退之文采,武元衡一向敬仰,但其治国理想,却不敢苟通:一是他提出的治国想法虽好,不切实际,二是先生其人心胸狭窄,刚愎自用,单看这一首诗,文采斐然,只不过是不是所言非人,这个俱文珍表面忠心,实是窃国大盗,
武元衡故作沉思道:“退之先生实将军知音也,此五律虽说得是将军汴州监军旧事,可是与将军今日的心境亦是十分的契合,元衡浅见,将军回赠时只需直抒胸臆极好,与友相较,贵为真诚,天下之大,昌黎先生文采有几人能比肩,将军不必计较文采”,
“好”!俱文珍起立笑道,忽然表情阴沉的问武元衡道:“伯苍兄愿不愿视在下为友,可否与贞亮真诚相交?”本来轻松的气氛一下子紧张无比,不等武元衡回答,俱文珍继续说道“我来贵府的第二件事,就是想问皇帝让范希朝和杜佑、韩泰夺我等兵权,请问中丞大人怎么看?”武元衡被这突然而直白的问话搞得措手不及,他起身抚须,来回踱步,沉思一会道:“我不通武事,先帝在位时,外接友好,内固皇权,国库丰盈,又建设十五万左右神策禁军,分守长安西北十三城镇,使各节度使心有余悸,不敢对中央朝廷不敬,刘将军一生戎马,皇上觉得你年事以高,连年辛苦,让你休养身L,何乐而不为”。武元衡笑着打哈哈,俱文珍怒道:“皇帝要收我兵权,我拱手送回,先帝让我执掌禁军,我是殚精竭虑,睡觉都是睁着眼睛,反正权力是皇帝给的,我还给新皇帝,天经地义,但是我不能让王伾、王叔文这等小人得逞”,此话一说,卫、王二人马上发声附和,俱文珍又道:“你素来与王叔文不睦,怎么不见在朝堂上有弹劾他的意思?”,武元衡正色道:“元衡在朝为官,为皇帝和百姓办事,我与王尚书只是对时局的见解不通,并没有什么根本的矛盾。”武元衡这句话说的政地有声,俱文珍皱眉沉思一会说道“伯苍兄,你心怀大义、为国为民,实为我等钦佩"。目光扫到卫、王二人,二人连忙点头称是,俱接着说道:“今天我来贵府,也带了我神策军不传秘药来为武翊菁小姐解毒,还请中丞大人带路,晚了恐怕来不及了”,说完冷冷的看向武元衡。
闻听此言,武元衡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