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都去看了奶奶最后一面,而许尚思没有。她很清楚这是最后一面,但她却不敢再见。
她害怕,害怕看到奶奶睡得很沉的样子,害怕叫不醒奶奶的样子。她只会更舍不得,更难以接受。
她躲在角落里,看着人们围着奶奶哭得稀里哗啦,他们互相搀扶着,跪着,哭声经久不息。
十多年的蹉跎岁月,奶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纪念的东西,有的,只是那些日渐模糊的记忆。那日,操办丧礼的人给大家分发了红绳,那条红绳要下葬后扔掉。后来许尚思没有把它扔掉,那条红绳,成了奶奶留下的唯一纪念。
奶奶走后,父亲总是魂不守舍。他不说,许尚思却看得见他的悲伤。丧礼结束,宴席剩下的大鱼大肉别人都打包带走了。
礼毕后,母亲忙于工作,也没有多留,匆匆去了外地。
那晚,父亲在漆黑的灶台上摸索了一番,只煮了半锅白粥,炒了两个青菜。
许尚思搭了把手,将菜端上桌。父亲苦着脸,坐了下来,给许尚思递了双筷子,“吃吧。”
哥哥坐在边上,也不说话。
见许尚思不动筷,父亲催促着,“快吃吧,吃完赶紧洗漱休息,明早还得赶车去学校。”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许尚思快要喘不上气来。悲伤的情绪就如同打不开的枷锁,风吹不散,雨打不乱,只有低头顺从。
平时父亲一顿能吃两大碗的米饭,而这天,他只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即便他已经很疲惫了,依旧和许尚思抢着洗碗。
晚饭后,许尚思坐在家门口的常相思树下,这棵树是许尚思十二岁那年奶奶从亲戚家拿回来种的。还记得当时奶奶跟亲戚得意地说:“我们家有个思思,种相思树正适合她。”此时正值酷暑,相思树的叶子却意外地飘落了一地。
一张叶子停留在她的肩上,像一只对鲜花恋恋不舍的蝴蝶,一阵疾风便将其吹落在地。
傍晚的彩霞迎着署日依依不舍地坠落山头,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向疾风折腰。旷野上繁茂的杂草向微尘俯首,夜渐深,群山无人看守,有的只是寂静和悲凉。
想到父亲今晚没喝多少粥,她点开手机微信看了一下余额,琢磨着还余下一点零钱,许尚思便起身打算去街上给父亲买他平日里最爱吃的猪脚粉。
许尚思的家离那家粉店大概两公里的路程,当晚正好家里的电瓶车没电了,她便选择了步行。
通往街上的道路几乎没有行人,有的只是匆匆驶过的车辆。
夜越深,路边的也显得更亮堂。这几年在搞乡村振兴,连灯都换成太阳能的了。那些没被路灯照亮的地方,又被这片给吞噬了多少景色。
路旁的村舍灯火通明,今晚的月亮,不知又沉溺在何方的溺爱中,迟迟没有出席。云层重叠在高空,黑压压一片,张牙舞爪地袭入这片净土。
许尚思意识到兴许这是要变天了,赶紧加快的了脚步。
到了街上,琳琅满目的门店尚未打烊,而许尚思独爱那家《三叔粉店》。门店不大,坐落在小巷子里,牌匾老旧,无数次的雨水划过,留下岁月的疤痕。
偶尔来客两三,店里也只有三叔一个人在忙活。许尚思是个不爱和别人搭话的人,虽然时常来这家店,可日常来往的人多,三叔也就没记住她。
她走到点餐窗口,“老板,我要碗猪脚粉。”
当她正举起手机扫描贴在墙上的二维码时,老板从窗口探出头来,说:“十五块啊。”
许尚思凝着眉头看向老板,“不是十一块吗?”
老板扬着眉,爽朗地笑道:“市场上的猪脚涨价了,我这也得跟着涨啊。”
许尚思抿了抿薄唇,心里安慰自己老板说得也有道理,随后沉郁地应了一声,“好吧,”便付了款。